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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他毕竟不知道十年后的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准备,又是否确有把握,便只能依照本心推测,“就算有了意外,我也定会提前安排好纯阳诸事,不会影响纯阳的。”

——那我呢?

谢云流攥紧他的手臂,这句话已到嘴边,却无论如何说不出口:李忘生以他执剑救人相比,他根本无法反驳——他在救人之时,甚至不曾考虑过提前安排诸事,反而累得师父师弟操心善后——又有何脸面问出这句话来?

“李掌教的确有提前安排,听说是让金虚真人暂代掌教一职,而宗主亦提前做了准备。”一旁的莫铭并未察觉两人间的古怪气氛,神色自然的揭了谢云流的底:“我们出发前往纯阳时,宗主便将宗门诸事交给浪游刀主与流芳刀主,‘披星’‘戴月’‘麒麟’三阁各司其职,早已做好短期不归的准备了。”

谢云流:“……”虽然不知道那些人都是谁,但听起来还挺周到,就是有种微妙的怪异感……他偷眼看向李忘生,见后者神色淡淡,一副并不在意的样子,又有些不爽:

——我真的离开纯阳开宗立派了,你就没什么别的想法吗?

李忘生这会儿倒还真没什么额外想法,毕竟对他而言,刀宗立派早已是既定事实,无法改变,诸般想法俱都压在心底,更不可能当着师兄与其门人的面表露什么异样来,神色自然的继续问道:

“按照少侠所言,结阵后我与师兄内力耗尽,丹田空虚,急需闭关恢复,又为何会乘船前往少林?”

莫铭摇了摇头:“晚辈所知有限,只知道两位身上的古怪劲力会消磨自身内力,需得请少林高僧出手化解,但具体如何化解就不得而知了。”

谢云流皱眉:“去少林有官道通达,为何我二人要走水路?”

莫铭诚实摇头:“我不知道。”

“那去少林寺找谁?”

“呃……”

“啧!”谢云流不满,“一问三不知,你跟来干嘛?”

莫铭有些赧然,轻咳一声:“我与清虚真人商议过后,便想着以防万一,才守卫在旁。”

谢云流不屑哼道:“多事。”

这人的出现,时刻提醒着他已非纯阳中人、外出开宗立派的事实,每思及此,谢云流的心情就格外恶劣,实在不耐与他相处,草草问了几句,便将人打发离开了。

待舱门重新闭合,李忘生才看向谢云流,满脸不赞同:“莫少侠也是一片关怀之心,又是师兄的门人,师兄何必如此?”

谢云流烦躁的抓过他的手指把玩:“我的实力还没退步到需要个刀崽子操心的地步。而且他讲故事的水平太差,听他讲了一遭,重点没多少,我都快听睡着了!指望他讲古,倒不如先多听你讲讲这些年所发生之事。”

“师兄想听什么?”

谢云流想了想:“你昨天说,我二十年前回返纯阳宫,拿了剑贴就走,是怎么回事?后来我又为何选择开宗立派,而非回归纯阳?总要有个诱因吧?”

李忘生忆及往事,薄唇微抿:“当年之事一言难尽,记忆回归后自会想起,师兄何必急于一时?”

谢云流轻哼一声:“我知道你在有意隐瞒我些什么,一直顾左右而言他不愿说清,也罢,那些记忆我早晚也要自己想起来,你不想说我不勉强你。左右将到潼关,等下了船,再一遭同你算账不迟!”

船至潼关后,一行三人下了船,途中瞧见那挂了一身宝剑的纯阳弟子时颇为诧异的看了几眼。后者觉察到他二人视线,面露戒备抬眼望来,待瞧见谢云流身上的纯阳道袍时神色稍松,向着他们拱手行了一礼,便先行离去了。

谢李二人对此并未在意,径自雇了辆马车前去附近镇上落脚,休整一夜后,第二天一早去驿站雇了三匹快马,踏上了前往少林的路。

从潼关前往少林,快马赶路也要六到八天,又临近十二月,天寒地冻,纵马疾驰时更是难熬。好在三人都有内力护体,倒也不惧严寒,兼之长安到东都沿途有不少驿站小镇,三人白日赶路,入夜投宿,疾驰五日后,便风尘仆仆到了东都洛阳。

洛阳距离少林寺只有一两日的路程,倒是不必心急了,因此三人商议过后,决定先在洛阳歇脚,休整两日再前往少林。

顺便恢复这几日赶路的内力消耗。

然而到了洛阳之后,入目所见并非印象中的繁华东都,而是满目疮痍的破败城池。曾经令洛阳人自豪的高大城墙、华美建筑如今倾颓尽显,行走在街上的百姓也大多神色麻木,莫说相比长安,就连寻常小镇都比此地生气蓬勃。

这是怎么回事?

街道上倒是不乏往来巡逻的士兵,身着唐甲,神色冷厉,瞧见他们三人却丝毫没有盘查之意——或许也忌惮他们身上的兵器,不愿徒生是非。而百姓更是畏缩远避,无论是江湖人,还是巡逻官兵,都令他们惊惧忌惮,不敢靠近。

总而言之,处处都显得毫无生气。

“安贼作乱,民不聊生,当今又纵虎驱狼,受苦的还是百姓。”

见谢李二人疑惑,莫铭便低声将安史之乱、以及唐军四年前联合回纥收复东都、却任由回纥士兵劫掠洛阳及周边城镇之事讲述了一遍。很显然,短短四年,还不足以让这个受创严重的都城恢复生机,更别说重现盛唐之景了。

得知此事,谢云流神色颇为不爽:“李三的后人也不过如此。”

李忘生对此不置可否。

几人选了一家相对偏僻的客栈,往来行人不算多,图的就是个清静。谢云流订了两间位于顶楼的上房,又要了热水让小二尽快送去,这才叫上李忘生二人上楼。

走到一半时,门外又进来个人,一身长剑身穿道袍,竟是那个先前与他们同乘一船的纯阳弟子。

那小道士并未注意到他们,进门时疲色明显,匆匆走到柜台前说要住店。谢李二人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倒是莫铭若有所思地看了他片刻,等辞别带路的小二后,才低声道:

“那个小道长可能惹上麻烦了。”

“怎么说?”

“他身上被人做了标记,是铜钱会的人。”莫铭指了指衣襟背后示意,“铜钱会向来唯钱是从,只认钱不认人,经常会接些脏活,干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看那位小道长身上的标记,恐怕已经被盯上一段时间,说不得近期就要动手。”

闻言李忘生眉头微皱:纯阳弟子遇险,他自然要关注几分,正要开口,却听谢云流先一步道:“既如此,这两天你去盯着他点,如有麻烦直接解决,解决不了就来寻我。”

“好。”莫铭对此并无意见,应了一声后便转身下楼,打算去看看那弟子住在何处。

他走之后,李忘生才看向谢云流,后者被他看的莫名:“怎么?”

“无事。”李忘生笑眯了眼,与谢云流一同走入屋中,“看来师兄对莫少侠观感不错。”

自打失忆后,李忘生就察觉到谢云流对身边之人格外戒备,神经也时刻处于紧绷状态,尽管知晓莫铭是他的门人弟子,仍诸多不喜,不欲亲近。他明白这是因为那一年多的追杀之故,无法轻易开解,好在莫铭很有分寸,虽然跟在两人身侧,但一直保持距离,很少彰显存在感,才没被谢云流直接赶走。

饶是如此,赶路的这段时间双方也鲜少说话,还是李忘生时常请莫铭讲些往事才没冷场。如今师兄的态度明显软化不少,显然已接纳了这个门人,李忘生自是心悦——这说明师兄正在一点点摆脱被追杀的阴影,即便无法完全恢复成当年乐于交友、随性自在的模样,也总好过时时戒备,处处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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