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们胎里带弱,生下来就大病小病不断,养不成很正常。
为什么女孩们各个活泼伶俐,跟旁人家的孩子没什么两样,竟也接连没了性命。
原以为是命不好,姨娘们甚至也跟着吃斋念佛,却没想到,竟是这老妇觉得健康的孙女妨碍了孙子们,每逢孙子们生场大病,便要害掉一个。
这哪是女冠!
这分明是吃人的蛇蝎!
“你来了。”
被黄夫人当场抓住, 老夫人竟没有丝毫的窘迫,她甚至正了正衣襟,一脸的坦然。
“我做的这一切, 都是为了苟家。延宗几个接连病死, 老身心里的痛不比你少到哪里去。你要恨就恨这几个丫头吧, 都是她们造的孽, 只要活着就要争夺苟家的精气, 几个孙子都是被她们活生生克死的,我拿她们填补有什么错!”
说到最后,老夫人面色转为愤恨。
“我能让雅美活到现在, 已经是对她的恩赐了!她要不是嫡长孙女, 要不是八字轻妨碍小, 我早该在她生下来没多久, 就一包药把她弄死了……这几年平安兄弟俩身子一直不好,你当是因为什么,还不是她克的……”
很显然, 方才对孙女即将亡故的可惜,仅仅只是一瞬间的怜悯。她私心里并没觉得自己做错了, 更不惧怕跟这群妻妾对峙。
闻言, 几个妾室都是一脸的愤恨。
尤其是大姨娘。
她进府十几年,总共就得了一个女儿,明明生下来一切正常,可没等出月子,就直接病故了……她以为是自己照顾不经心, 这些年一直自责, 将自己活成了隐形人。可仔细想想,当时府里刚送走了二少爷, 竟与今日的情况分外相似。
想到这里,大姨娘指甲狠狠掐到了肉里,即便出了血也未曾察觉,她狠狠盯着老夫人,恨不得将她盯穿几个血洞。
“放你娘的狗屁!”
黄夫人虽一副贤良淑德的模样,骨子里却是将门虎女,尤其,几个子女还是她的逆鳞,谁也碰不得。
这会儿新仇旧恨积压在一起,又被老妖婆这番话一刺激,黄夫人当即失去了理智,提起剑就要上前将人砍了。
还是满手鲜血的大姨娘率先反应过来,扑上去将人拦了下来,哭喊道:
“夫人,不可啊!”
“她就是万般不是,终究是您的婆母,若是就这样把人杀了,您就是有理也要变成没理,外人要如何看待您?您自己倒是不在乎,可你让大姑娘怎么办?她才刚要及笄啊……”
见状,其余几人也纷纷上前阻止,而被众人拉扯着,黄夫人才浑身一震,上头的热血也跟着回归原位。
是啊。
亲手将这老贼婆杀了,她倒是爽了,可她的女儿该怎么办。
有一个杀了人的亲娘,杀的还是亲婆母,旁人要如何看她,单单议论和异样的眼光,都能将她压死。
想着,黄夫人手上的力度跟着一松,只听“当啷”一声,长剑应声落地。
“你该谢谢今日那伙山匪没有得逞。”
到底是不甘心,黄夫人盯着骤然变色的老夫人,眼神阴冷无比。
“怎么会!”
黄夫人话音未落,方才还一脸老神在在,觉得自己正确无比的老夫人,倏然就变了脸色。
她猛然转头,看向一旁的老仆,却见她也是一脸茫然,显然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老夫人喃喃道:“那我的平安该怎么办,平安该怎么办……”
话里话外,仿佛只有孙子才是她的心头肉,至于孙女,无聊时逗一逗也就罢了,连根草也不如。
见状,黄夫人原本一肚子嘲讽的话,突然就觉得没必要说了。
跟这种固执又愚蠢的老妇,又有什么好说的。
她抬起头,看了看一旁古朴的建筑。
宝萱堂隔壁便是苟家的祠堂,自丈夫在京中站稳脚跟,祠堂便重修了一番,里头肃穆又庄严,摆满了苟家的祖先牌位。
而这般信命的魏氏,就是当着苟家一众牌位的面,杀死了府上一个又一个的女婴。
这可真是讽刺啊!
登闻鼓又被敲响了!
自陈老汉去年那一敲之后,百姓们仿佛被打开了新思路,知晓今朝与前朝不同,想要伸冤再不需要承受酷刑,因而这半年多来,登闻鼓被敲响的次数大大增加。
不管是为了面子,还是为了民心,对于这些喊冤的百姓,只要证实所诉案件属实,基本都会给予公平的判决,倒是为皇帝大大争取了民心,也让百姓对登闻鼓不再如之前那般畏惧。
可,之前再如何多,敲鼓的也只是普通百姓。
今次却不同。
来敲鼓的不仅是个妇人,还是个穿着四品诰命服的贵妇,着实把闻声跑来看热闹的百姓惊了一跳,周围也是哗然声四起。
没办法,这会儿讲究家丑不可外扬,达官显贵家里尤其如此。
有什么丑事都要憋死在家里,即便是天大的委屈也不能外漏,眼前这命妇竟不顾这个顾忌,公然跑来敲鼓诉冤,显然是被逼的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