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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喜陛下,是位漂亮的小公主!”

萧姝摇摇欲坠的心还未及放下,便听得里间传来宫女惊恐的呼喊,接踵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血腥气,仿佛决堤洪水般自房中汹涌而出,携着红得发黑的浓稠血浪兜头打来。

他右眼眼睑忽而狂跳,再顾不得多看两眼稳婆怀中的婴孩,也不顾身后花衣宦官的阻拦,旋即破开满屋血气,直奔幔帘垂落的榻前。

“萧、萧郎……”

魏挽玉面容惨白,只艰难地撑起一缝视线,紧紧落于萧姝面上,才安心般扯起一点笑,又就着他托起自己五指的手,拼力颠转腕子反扣住他的掌。

血腥味满溢而出,宛若一柄带锈钝刃,刺入鼻腔、剖开心尖,连帐顶都淅淅沥沥地漏着血线,衬得床上女子愈显虚弱颓靡。

随后那截雪似的茭白手腕,无力地自他掌心垂落,连同唇边的笑意也一并凝固。

长宁宫中分明暖如春日,却温不回她冰冷清瘦的四肢。

明京的雪簌簌飞进心底,似乎连骨血都凉透了,这一年冬,也格外寒冷了些。

他曾以为连春都是冷的。

直至三月春猎再开,他登基也不过才满三年。

摒于西南的利剑宛若一尾毒蛇,只待时机成熟便陡然出鞘,直夺猎物命门。

一支尾缀红巾长箭自树影间斜飞而来,仿佛进攻号角般冲散了队列整齐的人马,一片混乱之中人群渐渐分作两流,心怀鬼胎者亦于此瞬獠牙毕露。

树叶响动如乱雨,百来人马自四面八方包围而来,领头人正是被先帝早早封往西南的楚王,亦是他的三哥萧芩。

两方人马猝尔战作一团,刀光剑影中血肉横飞,将足下青草淋得鲜红。

谢琤一面含指唇间吹响音调古怪的口哨,一面提剑斩杀逼近的刺客。

三长两短一转折的哨声方止,便听得远处传来尖锐回响,厚重马蹄旋即响起,遥遥自林场外围而来,正是三年前曾暗中助萧姝夺位的薛家军。

淬满外邦毒药的长刀忽而从刁钻之处劈来,却未能除去他这弑父毒兄、逆道乱常的新君。

谢琤气喘吁吁、半身沐血,毫不犹豫地攥紧萧姝手臂,将他护入身后。

两鬓发白的谢方行见此目眦欲裂,旋即扑身上前挡于君臣二人面前。

谢家暗卫十三正招架旁侧逼近的刺客,被家主此番举动惊得分心片刻,他倏地抽出别于腰后的匕首,斜斜刺入身前敌人胸膛,随后错身将缺漏处交接予禁卫,飞步护往主子面前。

忽听得马鸣嘹亮,蹄声接踵而至,红衣银甲的薛小将军身骑黑马、手提长枪,一阵风似的领军突破重围,直指叛军首领萧芩。

长枪击落楚王一刹,大股鲜血如泉喷涌,倏然泼往营帐入口垂落的厚幕,激起阵阵暴雨滚地似的沉闷声响。

淬毒长刀尽数没入十三心口,带起一片淋漓血雨,持刀刺客肚腹亦被相向的剑刃剖裂,咕啾着漏出大团白膜包裹的朱红肠子,他两眼翻红忽而爆起一股惊人力道,于绝命之前将锋刃猛然贯至深处,一鼓作气刺入后头谢方行右胸半寸,继而颠转腕骨拧动刀柄,绞出一圈血沫浮动的脏器碎絮。

帐间骤然爆出一声凄厉而尖锐的惨叫,肚腹臃肿的华裳女子跌跌撞撞掀帘迈出,嘴唇苍白哆嗦不止,柔美凤目亦含满泪水:“十……父、父亲!父亲!”正是皇后谢瑾。

她惊愕地望着被长刀贯穿的二人,咬唇几度喘息终是大哭出声:“——十三……十三!父亲!”

谢瑾双足脱力,踉跄着抱腹瘫倒在地,哀戚哭声戛然而止,音调陡然拔高扬作一道泣血似的痛叫,猩红黏稠的暖液蓦地绽于她胯间,又被另一股清透水液渲得发淡。

萧姝瞥见她血淋淋的裙摆,头脑登时一昏,眼前也晃晃地发起黑,亦顾不上谢琤攥着自己上臂的手,脱身便去搀扶瘫软地上的孕妻:“……瑾瑾!”

谢瑾受惊破了羊水,被太医、女官扶入营帐,顺利诞下一名健康皇子,有惊无险,母子俱安。

而薛家军与禁军里应外合,不出多时便将逃窜的叛党全部捉拿,萧芩夺位之计胎死腹中,一场血战自此落下帷幕。

薛重云头缠朱红抹额,意气风发地飞身下马,收束银甲内的劲腰微微一弯,便捉起匍匐地上的萧芩,三下五除二将他捆得严实,随即提人步往陛下所在帐中。

萧姝病骨虚弱,去岁才经丧妻之痛,如今又亲眼目睹谢瑾早产,大惊大悲大喜之下,皮肉竟隐隐发起病热,他恹恹靠于谢琤肩侧,小口抿过递至唇边的浓黑苦药,无声听着跪拜身前的薛小将军将外间状况一一报来。

薛重云少年英才,携薛家军护驾有功,当赏。

萧芩狼子野心,害瑾瑾受惊早产,当处以极刑。

还有那些个叛臣,与未剪枝条的盘根错节……

颅内燃起的病火热辣异常,烧得他双眼也微微发起烫,颊边亦飞起潮红。

萧姝已不能思考,薛重云的声音也渐渐飘远,阖眼便见血海咆哮而来,吞噬了唤他“萧郎”的魏挽玉,淹没了哭叫早产的谢瑾。

春猎安然结束,谢瑾亦凤体安康,他却始终放心不下,每日批罢案牍,便直奔凤仪宫而去,如此半年才稍稍松懈心弦,她无奈,只笑他是忧思过重。

自孩童襟间偶然跳出的银坠几番晃荡,随后蓦地消失不见。

谢瑾面上一颦一笑,如此鲜活明媚,却被冰冷井水泡得浮肿不堪,直至多年以后,她不复还的光鲜貌美忽又重现于萧成昭脸上。

太像了,萧成昭与谢瑾……实在是太像了。

萧姝颈间俱是热汗,半梦半醒中忽而听见一声呼喊,他倏然回眸猝不及防对上长子藏火似的目光。

萧成昭瞳色沉黑,显出形状的喉结微微滚动,唇齿轻启唤他“父皇”。

“……父皇?父皇!”

萧姝呼吸急促,霍然自沉梦中惊醒,透着红丝的眼珠略一偏转,便将斜坐榻边面色焦灼的女儿望入瞳底,他挣扎着握起萧璇的手,面色苍白如纸:“祝瑛……琬琬,你去将祝瑛唤过来,叫他带上笔墨来见我。”

蓬莱宫今日不甚太平。

十二、三岁的少年不复以往端谨模样,提着口蛮牛似的倔强劲儿,一把拨开拦于门前的花衣宦官,不管不顾便往宫里头闯。

祝瑛不敢当真拦他,愁眉苦脸地抱着拂尘,飞步缀至他身边,苦口婆心道:“嗳哟!太子殿下!不是奴婢不让您进,实在是陛下有令……您就别为难奴婢了!”

萧成昭额角青筋突兀,腮边也绷得僵硬,他愈听愈觉恼火,随即抬臂猛然击往好端端摆于道旁的缸花,竟是硬生生将那口缸推翻了去。

瓷缸砰然倒地,与面上薄冰一道四分五裂,继而颠出半节小臂粗细的莲藕。

动静不小,将前来阻拦的宫娥们吓得不清,祝瑛见此愁色更深,止不住地暗自叹气。

他浑似只落入险境的半大狼崽,躁动不安地立于一片狼藉当中,针脚细致的锦绣下摆早已被水珠溅得斑驳。

众宫人面上惊疑,纷纷挪步后退,唯恐避他不及。

萧成昭忽而泄出一声嗤笑,仿佛终于寻见发泄口般,旋即夺步往另一缸荷花边儿上走,吓得那头宫女连忙提裙避让。

随后又是一阵惊天巨响,霎时间碎瓷四溅,丁铃当啷迸开数尺远,金砖上水线横流,转瞬裹挟起细小雪粒淌往八方。

他徐徐吐气,唇边白雾涌动如云,雪光映入眸底,其中狠色暴露无遗,未立多时便又大开大合的一顿打砸,活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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