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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乐园

 

晨两点钟,人在淩晨很容易神智不清,写文献可以,修键盘我是万万不能了。

我走到那个摩天轮车厢一样的小yan台上,在上面ch0u了一根烟,p城的冬天漫长而且冷酷,霰雪在yan台上铺了一层薄薄的霜。不要问我是不是有意要在零下十度的气温里到外面锻炼自己的意志力,楼道里有烟雾报警器,如果我不想二进g0ng,就只能拥抱严寒。

整个校园都笼罩在夜雾中,除了楼下晚归学生醉醺醺的叫駡和笑声,什麽声音都没有。我忽然很想给张曼仪打电话,但是深更半夜,如果我还有一点理智在,理应知道这是激素变动引起的。我是个快要奔三的成年人,不应该学中学生淩晨随意eo。

张曼仪闯进我宿舍的时候快三点了,她一进来就说:「你舍友回家了?」

我说:「所有开完题的人都回家了。你怎麽没回家?」

我真正想问的是,你怎麽来了。

张曼仪扬扬手机:「不是你叫我来的吗?」

果然人在淩晨就是神令智昏的,我是什麽时候给她发了一条求助资讯的?但张曼仪确实救场很及时,她鼓捣了一会儿,键盘居然恢复了正常。

忽然恢复正常的键盘真是让人很不习惯。她看我愣愣地打量键盘,叹了口气,拍拍键盘:「你的电脑键盘软cha接触不良,下次再坏,把盖子拆了用橡皮擦擦擦金手指就好了。」

我觉得我确实是个没文化的文科生:「什麽是金手指?」

张曼仪竖起自己的手:「我的手指。」

我说那我给你擦擦,抓起她手,四处找不到橡皮:「我橡皮呢?」

张曼仪笑得我又要用另一只手去捂她嘴:「隔壁还有人呢,别吵醒博士生,半夜三更,容易跳楼。」

说到三更半夜,我又想起来不对了,放下了手:「我给你发信息吵醒你了吧?」

张曼仪的笑有些不自然了:「没有,我本来就没睡。」

「你也写论文吗?」我记得她论文应该是早就定了题的。这个卷王,在我们还没确定题要开哪个方向时,她已经把调查都做完了。熬夜是为什麽?张曼仪看着也不像有心事的人。

张曼仪在我宿舍里转了一圈,忽然说:「我做了一个梦,梦到很多香茅草在跳舞。」

「你又想吃泰国菜了?」我说,「等我文献综述ga0定,我们可以一起去吃。」

张曼仪狡黠地笑了一下,用手指绞着自己金se的发尾:「我後来靠近了看,才发现是一些舞蹈演员,他们把头发染成了金se,身上画了绿se的颜料,真的很像香茅草。」

我不知道张曼仪毕业论文写的是什麽题目,应该不是舞蹈民俗学。不过张曼仪的脑回路我也早就习惯了,她胡说八道的频率就跟我在论文里用「的地得」水字数的频率一样高。出於礼貌,我回复她:「然後呢?」

「我醒来发现,有个地下剧场正在演这个舞剧,叫《拥抱的芦苇》。」张曼仪从兜里掏出两张票,在我面前晃了一下,「要不要去看?」

我知道我的文献综述为什麽老是写不完。虽然张曼仪帮我修好了键盘,但代价就是,我又花了一个晚上跟她去这个要坐一个小时地铁才能到的剧场,看一群会思考的芦苇互相拥抱。对,是芦苇,不是香茅草。我有很充分的理由怀疑那个梦完全是张曼仪瞎编的。那些在头顶cha着芦苇草造型的舞蹈演员ch11u0上身,身上画着绿se草纹,确实都是金发,染得很透,不像张曼仪发根是棕se的。张曼仪说她只是头发长了懒得再去染,如果再染她打算染成绿se,就是野生的香茅草——而不是锅里的香茅草的颜se。

这个剧表达的什麽内容我也看不太懂。现代舞对於我来说经常就是看个热闹。舞蹈演员在圆形的舞台上窜来窜去,灯光昏暗,忽然有个腰上斜挎着一个电脑键盘的人出现,他在键盘上敲击一下,一个舞蹈演员就奔向另一个,拥抱,亲吻。鼓点放缓。鼓点再起的时候,挎键盘的人大力地在键盘上擂了一下,仿佛在擂一面鼓。

咣当。键盘碎了。如胶似漆的舞蹈演员们分开,然後齐齐倒在舞台上,灯光缓慢地涂抹着他们ch11u0的皮肤。观众席的掌声响起来。一位年轻的nvx舞蹈演员吊着钢丝降落,在那些倒下的人们身边翩然起舞,仿佛在哀悼他们的「逝去」,地上的演员随即低身前後摇摆,互相抚0,如同芦苇荡在风中萧瑟起伏。此时一位身穿制服的人上台,挎着一面更大的键盘,他手指飞快,好像在那键盘上弹拨乐曲,随着他的动作,音乐声逐渐减弱,最後消失。年轻nv舞蹈演员露出绝望的神情,张开双臂,如同折翼天鹅匍匐在地,撕扯下自己身上洁白的羽毛。

主持人的声音突然响起:「由於技术原因,本次舞剧只演出上半部分,请观众有序退场。」

「凭什麽?」观众席sao动起来,有人大声质疑。「你们已经收钱了,也没有任何提示说只演一半啊。」

我也觉得莫名其妙,张曼仪拍拍我手背,向前排指了指,前排有个脸se严肃的中年男人,戴着一副眼镜,自始至终没有说话,身板笔直地看着舞台。张曼仪用嘴型向我示意:「审查员。」我问她:「那我们走?」她点点头。

但我们没有走成,人们把过道堵得水泄不通。我们挤在人群里,听到咣当一声,不知道是谁搬起检票口的椅子扔上了舞台,有人喊:「打人了!」人群一片混乱,有保安拿着电bang进来。人们互相厮打。我眼角看到那个中年男人站起身,神se漠然地看着这一切。我没顾上去追问,因为我和张曼仪完全被挤散了。我的眼镜掉在了不知道什麽地方,我扯嗓子大喊:「张曼仪,你在哪儿呢?」但是太吵了,听不见有人回答。

晚上九点半,员警来了,所有堵在过道里的人都被带去了派出所。进到大厅我才看到张曼仪,她低着头看自己的皮鞋尖,好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我路过她的时候拍了拍她手臂,她才发现我,朝我做了个鬼脸。

做完笔录出来已经淩晨一点。p城真是冷得不行,我们走在街上,感觉地面的温度渗透了靴子,袜子的汗水都结了冰,冻得脚y邦邦的。我哆哆嗦嗦地问张曼仪:「他们为什麽要叫停演出啊。」

「可能是因为那些道具不环保吧。」张曼仪在看一张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碎纸片。我好奇地探头过去看,发现那是一张废弃的笔录记录纸,只有三分之一,上面记着一个叫和文薇的人的讯问记录,这个人涉嫌传播极端思想,但讯问到最後,警官得出了初步结论,建议对嫌疑人进行jg神鉴定。但结论上又被不知道是谁用红笔划了一道,批注:作废。

「这是哪里来的?」我大为震惊。

张曼仪满不在乎:「刚才路过办公室,在碎纸机里翻了一下,他们的碎纸机该检修了。」

她确实胆大包天,要是有人发现她这麽做,我们可就不是淩晨一点被放回来了。但话说回来,如果我在那里,说不定也会这麽g。平白无故被带到小黑屋待了大半个晚上,被问些奇奇怪怪的「你们知道演出内容是什麽吗」「你们为什麽要来看这个演出」这样的问题,心里估计都很难不窝着一兜子气。提溜走一张严禁外传但实际效用已经作废的碎纸,是一种无伤大雅的幼稚鬼捣乱行为。挺荒唐的,但和我们被讯问这件事b起来,很难说谁更荒唐。

一阵寒风吹过来,几张残余的银杏叶子飘在我衣服上。我正要催张曼仪快走,我要冻si了,就看到张曼仪眯起眼,给我指了指记录纸後面嫌疑人画的线条:

那个熟悉的锈城菱形。

我忽然意识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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