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快至鹤州地界,这里已经快接近中原腹地了,所过之途,田野渐渐荒芜,许多村镇人数极少,待过了地界,到了鹤州那边,道路上衣衫褴褛、拖家带口的人多了许多。
陈鸢向逃难的人打听,才知三万樾劼胡人兵马穿行齐州,渡瑞河,绕过瑞河北岸重重防线,由东向西迂回闪击京师洛州,沿途更是烧杀抢掠,许多村子都被踏平,妇孺被掳去了军中,男人则被捆缚推去攻城抵挡箭矢。
风吹过原野,扬起茫茫灰尘,陈鸢站在牛车上,视野之间还有许多这样的身影正从北面各条道路拥挤过来,面色仓惶的走去南方。
他从车上下来,牵着老牛从人群逆行而过,有人看到陈鸢向北,不由朝他喊道:“去不得,胡人杀过来了。”
也有人附和:“是啊,快些回去。往南边走。”
这样的场面,陈鸢是没有感受过的,穿梭过人群,一张张仓惶、慌乱、惊恐的脸从他身边一一过去。
沿着这条官道不知走了多久,远远能看到一个镇子了,不过此时已经不是想象中的繁盛。
镇子的房舍升起了黑烟,火焰舔舐着檐角,有人全身着火慌乱从里面逃出来,在地上疯狂的翻滚,痛苦的叫喊几声便没了生息;坐在路边的老人一动不动,下身双腿已被割去了所有血肉。
沿着过去的方向尸体越来越多。
“啊——”
有尖叫的声音响起,一个白花花的身影冲出房舍,被剥光了的女人似乎看到了陈鸢,张着嘴叫喊,光着脚跌跌撞撞朝这边奔跑,她身后数个浓须的胡人追上来。
“救……”
女人的话语还未说出口,就在陈鸢视线里,还带着惊恐的表情扑去了地上,背后插着一支羽箭,殷红的鲜血正缓缓漫过白皙的后背流去地上。
陈鸢愣愣的看着地上已经没有声息的女人,心不知怎的像是被挑了一下,有些痛的感觉。
视野对面。
那七个胡人也看到了陈鸢,以及拉车的老牛,发出哈哈大笑,纷纷返回镇里,片刻,骑了战马扬刀冲来这边。
‘樾劼胡人……’
陈鸢的目光还停留在女人身上,眼睛渐渐眯了起来。
此时马蹄声狂奔而至,还有胡人刺耳的大笑,然后,他们劈出手中刀刃的刹那,刀锋像是撞到什么呯的从手中弹飞,飞驰的战马也在瞬间发出凄厉的嘶鸣,翻滚落去地上滑出一丈还远。
“正好还要给天师府送些礼……三万是吧……就你们了。”
陈鸢眼中泛起一圈红丝,看着剩下的六个忽然咧开嘴角,露出白森森的牙齿。
……
咻!
飞去天空的哨箭震响。
一支樾劼人的马队踏着轰隆隆的蹄音正在道路飞驰,听到哨箭,调转了马头循着声音的方向奔向远处的小镇。
那里刚刚劫过了,带走了许多女人和孩子,以及一些自以为勇猛的男人。
难道清扫那边的族人遇到了棘手的晋国军队?
为首的胡人这样想着,然而越过了镇子边沿的拐角,他视野展开,瞳孔明显的缩了一下,停下了战马。
视野前方,是数匹倒下的马匹,几个族人像虔诚的信徒跪在地上,一道道红色的丝线正从他们身上升腾而起。
几息之间,原本强壮的族人迅速干瘪下去,衣袍松垮的脱落地上,只剩一副皮包骨的身躯保持跪姿死了。
“你们喜欢吃人是吗?”
陈鸢缓缓睁开眼睛,笑的狰狞。
他身后,车厢哗的打开,数十道小小的身影唰的飞射而出,亮着红色的木眼,漂浮在陈鸢身后,密密麻麻的排开。
“吃了他们!”
陈鸢微微张开嘴,挤出一声。
下一刻。
数十个木偶张牙舞爪的飞了过去。
吾,邪修也,不惧天和
“什么东西飞过来了!”
“汉人中的修道者!”
“走!”
樾劼语在队伍里传开,望着数十道飞来的黑影,为首的樾劼胡人脸色变化,他知道那是什么,这是汉人的法术,只有军中祭师施法才能抵挡,当即呼喝百余麾下调转方向的同时,纷纷挽弓指向天空飞来的黑影,以及那边站在牛车前的古怪汉人。
嗖嗖嗖……
百余支箭矢抛去天空,划过长长的轨迹,钉在飞来的木偶上,或穿过间隙落去那边的陈鸢,随后呯的钉在空气弹飞开去,陈鸢抬起手臂,袍袖哗的拂开。
轰的声响,调头的马队前方,地面忽然凹陷数丈,深达半丈,前行的几个胡人骑兵来不及驻马停足,战马连带上方的樾劼人一起载去坑里。
“好厉害!”
为首的樾劼胡人睁大眼睛,看着凹陷的地面,说出一声时,身后顿时掀起一声惨叫,顷刻,更多的惨叫传来,他回过头,一阵冷风扑在了脸上。
视野之中,后面的几骑被飞来的数十个黑影扑在身上发出惨烈的叫喊,为首的胡人这才看清,竟是一个个木雕的人偶,与军中的祭师用来施法的畜俑极为相似。
短短的思绪间,又有十多人从马背上坠落地面,沾着灰尘在地上来回打滚,疯狂的想要扯去身上的人偶,有人恐惧的尖叫,双手硬生生将木雕扯下来,连带的还有胸口一大块血淋淋的血肉。
看着那木雕咬着血肉,挥舞着四肢,张合着嘴唇,嗜血般在那胡人手中扭动,还想要扑下来撕咬时,被旁边伸来的刀锋劈的稀烂,那为首胡人收刀大喝:“只是木偶,草原的勇士用你们手中的刀像撕碎汉人身躯一样,将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