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节
旁人家,也是人家的儿媳,也遇着你们这样的婆婆又该如何?”
她们有各自的道理,有各自的立场,吵的不可开交。
这时候男人们便不能继续装死,高高挂起,好似这些事与他们根本没有关系了。
可他们还是觉得女人在一起就是事儿多,原本挺简单的一件事,将柳娘沉塘,给周大朗再娶个媳妇儿,再给荣先生道个歉,简简单单就能解决的事儿,非要扯七扯八。
吵了好些天也没个结果,反倒是弄得各家气氛诡异,他们回家也吃不到一个热乎饭菜,整出一肚子气,着实恼人的很。
于是他们以大家长的身份,□□的,专断的,说一不二的站出来,告诉家中所有女人们:
“少他娘叽叽歪歪,谁离了老子,能自个儿养活自个而,再来跟老子讲道理!离了老子活不成的,直接闭嘴,老子说甚么就是甚么,哪儿有你争辩的余地?”
众多村人中,反倒是那些嫁了人,生了孩子,却还没当婆婆的妇人们,最能理解柳娘的处境,也更加同情她的遭遇。
她们哪个生孩子又是平安顺遂的?命硬的扛过来了,命不好的早入土化成灰了。
村外坟堆里埋的,可都是她们的姐妹,亲人,朋友啊,她们自己也是一路磕磕绊绊走过来,再明白不过柳娘的不幸与幸运。
相比于坟堆里的枯骨,柳娘定然是幸运的。可遇上难产,再碰上那样不怜惜她死活的婆家,柳娘又是不幸的。
平心而论,她们谁不想在难产时,能有一个荣先生救她们一救?都是活生生的人,又有哪个甘心就那么被人当牲口一样丢在干床板上,毫无尊严的活生生熬死?
村中那些曾经跟着舒朗学习过的年轻孩子们,暗暗将众人的反应记在心里,然后在天色暗淡下来后,一一上这些人家中去交流。
很快这样的单线交流,便成了有组织的小团体,她们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慢慢壮大成一支小小的队伍,向家中父兄,向周围人,向这个时代,发出了她们不成熟的,非常微弱的,稚嫩的声音。
身为女子,律法确实不能允许她们自立门户,世间千百年来传下来的道理,也告诉她们,如果一个女人不生孩子,就完全失去了价值。
可她们难道就活该去死吗?
她们在家中没有任何贡献吗?洗衣做饭,纺纱织布,下地种田,生儿育女,她们哪样没有参与?为什么到了生死攸关之际,她们日日孝敬的公婆,她们事实为先的丈夫,她们精心爱护的儿女,一个个都选择眼睁睁看着她们去死?
就连旁人救她们一救,也成了一种罪恶?
这公平吗?这合理吗?长久传下来的道理,就真的是正确的吗?
两个结果
起初, 没人会将这种弱小的声音当回事,因为她们的声音出不了家门,出不了宗族, 更出不了村口那棵百年大槐树。
她们反抗激烈的时候,家中父兄会觉得她们性子刚烈不服管教,直接一顶花轿, 收一笔嫁妆,用绳子绑了把她们嫁人了事。
在父兄眼里, 她们纯属吃饱了撑的脑子有毛病,等在婆家吃够了苦头,尝到娘家不给撑腰的难处, 自然会向娘家父兄低头认错。
到时候他们还是好父兄, 她们也还是乖女儿。
还有性子要强之人,在家中以性命相要挟, 挑战父兄的权威, 当然大多都惨淡收场。即便他们家中父兄疼爱她们, 愿意为了她们多考虑几分,可任性妄为胆大包天, 搅合的村内人心不安, 宗族已然容不下她们这样的女子。
要么绞了头发做老姑婆, 要么一根绳子房梁上吊死保全宗族名声, 总有办法把她们的性子扭正过来。
这期间,免不了有人付出生命的代价。
她们中有人会因亲眼目睹同伴惨状而退缩,也有人会因各种原因叛变她们的团体,但更多的是在她们心中埋下了诸多不甘和怨愤的种子。
“少爷, 昨夜周家村祠堂又是一夜灯火未灭。”
周家村人又在连夜处理不听话的女子了, 梨满虽幼时尝便人尽冷暖, 也没少见大宅院中的阴私,可依旧对周家村展现出来的赤|裸|裸|的阴冷残忍感到恐惧。
他们就丝毫不曾想过,他们日日处理掉的女子,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长大的亲人,甚至是他们的女儿,姊妹吗?
舒朗望着头顶亘古不变的日头,莫名想到那句“太阳底下无新鲜事”,他问梨满:
“你觉得接下来该如何?”
梨满咬咬牙,缓缓道:
“周家村不是个例,我要让他们知道,在祖宗之上,还有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