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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被他抢走猪肉的中年汉子回过神,冲陆惟大喊。

陆惟从怀里掏出一枚碎银,朝对方抛回去。

距离不远不近,他在马上,汉子在道旁,对方伸手一搂,钱正好揽在手里,表情由怒转喜,这一枚碎银换一块肉,不亏。

陆惟掠过那汉子脸上的表情。

焦急,惊疑,愤怒,恐惧,到最后喜上眉梢,松一口气。

因为那块肉可能是他花了一旬积蓄准备给全家人包饺子的,因为陆惟的身份他根本得罪不起,就算这块肉最后被陆惟霸占,他也只能自认倒霉。

陆惟忽然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他可以从中年汉子一瞬间的反应看出对方的心思,但在公主身上,他却看不见任何踏上中原故土的欣喜,久别归来的怀念。

诚然,公主表现很得体,但那似乎都是她想让别人看见的。

这就有点意思了。

陆惟思路转得飞快,实际上时间仅仅过去几个呼吸。

李闻鹊不管身后发生了什么,他破开公主车驾前面厚重的毛毡帘子,一手弯腰扶住车辕,长枪往马车内戳去!

他的力道之大,几乎让人觉得他要刺杀公主了!

三名女子,公主和她的两名婢女,此刻都缩在角落,恨不能将自己身形隐入车厢。

李闻鹊顾不上察看公主是否受伤,下一刻,他的长枪斜斜扎向马车底部!

木板崩裂碎开,一声闷哼从车底传来,李闻鹊不再犹豫,当即往下用力,直到感觉长枪插入血肉为止。

“在车底,刺客在车底,快抓!”

刘复大呼小叫,其实也用不着他说,众人已经扑上去将车底的人拖拽出来。

此人被李闻鹊一杆长枪正中胸腹,当场毙命。

问题是,他从什么时候潜伏在公主车驾底部的?是进城之前,还是进城之后?

朝廷刚刚收复的张掖郡,出现了针对公主的刺客。

不管刺客是不是早就潜伏在车底,李闻鹊的责任都不小。

陆惟驱近马车,弯腰探头。

毛毡车帘经过刚才恶斗,已经残破不堪,他一眼就看见车内。

公主垂首拭泪,两名侍女左右安慰。

“殿下可有受伤?”陆惟问道。

公主抬头,泪眼莹莹,将落未落,白皙脖颈微微扬起,维持最基本的体面尊严。

“无事,多谢陆少卿,路上既然不安全,还是尽快到官驿再说吧。”

陆惟点点头,让人找来新的毛毡钉在车门,暂充车帘。

两名刺客一死一伤,死者被拖下去,伤者押进大牢,车队继续缓慢前行,但场面依旧混乱,士兵们大声呵斥,一边推搡,又有李闻鹊亲自开路,这才勉强开出一条路。

原本李闻鹊是准备将公主徐徐风光迎入城的,经过这场混乱,所有人惊魂未定,只想尽快把公主护送到目的地了事。

公主下榻的地方是官驿,为了安顿公主,早前李闻鹊特地命人重新修葺过,至少看上去稍有规模,里面也焕然一新,但现在出了刺杀的变故,这点事情已经不值得拿出来夸耀功劳了。

待公主一行终于抵达官驿,李闻鹊等人跟随其后。

陆惟先代表天子,颁布旨意。

圣旨主要有几条内容。

一是称赞公主这些年为宁边做出的牺牲与贡献,如今西柔然被灭,公主理应荣归故里,安享晚年——虽然公主年岁不大,现在看着也没有衰老风霜之态。

二是将公主封号,从隆康公主,改为邦宁公主。正所谓民为邦本,本为邦宁,此封号亦是彰显天子对公主的肯定。

三则在京城赐公主府,待公主回京便可入住。

宣读完毕,公主领旨谢恩,众人又一一拜见公主。

李闻鹊更是大礼请罪。

“殿下千里奔波,臣原是不该扰您休息,但今日兹事体大,全因臣失察,臣定将上疏请罪,并严查到底,抓住凶手,保护殿下安危!”

公主抬手虚扶。

“李都护言重了,我如今孑然一身,柔然人欺我无根飘萍,想杀我以泄愤,我也只能认命,倒是有劳李都护费心了。”

公主说认命,李闻鹊肯定不能当真,他肃然拱手。

“公主千金之躯,岂能有所闪失,陛下对公主甚是看重,臣便是拼却这条命,也会保护公主周全的!”

公主面色黯然,却仍是勉强一笑。

“多谢李都护。”

堂堂公主,曾经也是皇帝独女,如今刚回来就遇到如此凶险,还要强打精神,李闻鹊也不落忍,张了张口似乎想说点什么,最终还是只拱了拱手。

“公主好生歇息,臣先行告退。”

刘复原也想跟着离开,却听见陆惟道:“臣奉陛下命,须叨扰公主一二。”

李闻鹊迈开的脚步顿了顿。

刘复竖起耳朵,面露好奇,一脸“我也想留下听听”的表情。

陆惟道:“还请侯爷回避一二。”

刘复:……

他摸摸鼻子,顿感无趣,只好向公主告退。

公主屏退左右。

花厅仅有公主与陆惟二人。

“陛下想必是有密令,让陆少卿转达吧?”

陆惟拱手:“有一桩陈年旧案,与公主有关,臣奉陛下令,询问一二。”

公主:“我离家万里,十年有余,自幼长于深宫,不知能与什么案子有牵扯。”

陆惟:“是前秦州刺史兼秦州将军,沈源的死。”

公主娥眉微蹙。

“我与沈源素无来往。”

“三年前,张掖郡还未收回,秦州作为边陲,是直面柔然人的,沈源就负责朝廷与西柔然的联系。原本针对西柔然,朝廷已经有所计划,但沈源急于出兵,不顾朝廷禁令,贪功冒进,假传圣旨,私自下令奔袭西柔然王庭。”

“事后,沈源被抓起来问罪,他口口声声辩解,说是因为自己收到了殿下您的信件,觉得大好时机,不容错过,又因路途遥远,来不及请示朝廷,所以才自作主张,决定出兵。”

陆惟望着公主,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一丝端倪。

公主沉默了很久。

“我从来没有给沈源写过任何信件,恰恰相反,我也收到了沈源派人传来的消息。”

陆惟:“什么时候?”

公主:“也是三年前。当时他让人捎来消息,说朝廷准备攻打柔然,让我里应外合,在朝廷出兵的同时,帮忙切断柔然后援,分裂柔然兵力。”

陆惟:“沈源给殿下传递的消息,殿下可有留存证据?”

公主摇头:“沈源派来的人说书信不可靠,容易被搜走,所以传的是口信。”

陆惟:“您相信了吗?”

“当时大利可汗病重,我膝下无儿无女,柔然人不信我,我势单力孤,这时恰好有驻守边关的官员派人捎来讯息,说朝廷有意攻打柔然,接我回家。陆少卿觉得,我应不应该相信?”

公主反问陆惟,眼睛里波光盈盈。

此刻她不是公主,只是一个受尽风霜的可怜女子,只想讨回属于自己的那一点点公道。

饶是陆惟铁石心肠,也不好在这样的情境下继续追问。

“殿下想必因此被为难了。”

公主苦笑。

“我确实相信了沈源的话,但是,我却没有等到沈源口中的朝廷大军,反倒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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