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节
李闻鹊摇摇头:“若不尽力,不如不动。十万人尚且能威慑南人,若五万人,就不足为惧了。况且这些西州兵原本就适应了西北气候,这突然又西向东,一路疾驰,必然水土不服,短期之内,必有折损,最后能凑个八万精兵,就算不错了。”
最终让李闻鹊和谢维安暂时不再提出兵之事的,是中秋当天,边关加急传到长安的奏报。
柔然人又来北叩,侵扰雁门了。
原因无他,中原大旱,北面更是雪上加霜,草木干枯,牛羊饿死,柔然人自然要入关抢掠,这也是从前的惯例了,只是众人没想到,柔然都已经被赶到敖尔告,剩下那么点人了,敕弥居然还敢倾巢出动。
奏报是雁门守将钟离发来的,他在上面写道,柔然人孤注一掷,但这回对方似乎有备而来,也不死战,好几回骚扰一顿就走,留下几个人头,也让雁门守军伤点皮毛,彼此不痛不痒,但是雁门守军以逸待劳,柔然人却是游走不停驻。
按理说,这种打法对柔然人肯定更伤,因为他们逐水而居,在关内也无据点,往往都是打一次抢一顿就走,但这次他们一反常态,似乎不畏久耗,还耐心跟雁门守军玩起捉迷藏躲猫猫,所以钟离怀疑,柔然人有所倚仗,很可能得到了某些支援,来与北朝打持久消耗仗。
中秋本有宫廷盛宴,但因此事,一场宴会上,天子与谢维安等人都心不在焉,只有义安公主,城阳王等不知内情的宗室勋贵,尚且还能尽兴。
至于南朝来使——
章玉碗的视线扫过与义安公主相谈甚欢的崔玉,落在另一张桌案后的越王陈济身上。
陈济肉眼可见胖了一圈,这些天显然没少胡吃海喝,这家伙还真不见外,直接宾至如归了,要不是当日亲眼看见辰朝国书,大伙还真当他是离家出走跑来玩的。
饶是如此,陈济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也引来不少注目,非但章玉碗在看他,连皇帝的眼光也不时在“关照”他。
不管多少人明里暗里观察他,陈济也不在意,还亲自端着酒杯过来找章玉碗。
“上回莽撞无礼,长公主宽宏大量,应该不会与我计较吧。”
陈济笑嘻嘻的,好像压根就忘记自己说过什么。
章玉碗笑而不语,美目在他脑袋上转了一圈,看得陈济鬓角发凉,忙捂住没被削掉的另外一边。
“君子动口不动手,有话好好说,我愿给长公主赔礼道歉,咱们还是化干戈为玉帛的好!”
章玉碗掩口轻笑:“越王这是学会好好说话了?”
陈济眨眨眼:“些许雕虫小技,只能糊弄蠢人,瞒不住聪明人。我这也是有眼不识泰山,原以为长公主是个软柿子,没想到踢到石狮子,如今鬓角也剃了,下马威我也吃了,长公主就揭过此事吧?”
章玉碗对他能屈能伸倒是有些刮目相看。
“越王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陈济嘿嘿一笑,顺势在她旁边落座。
在外人眼里,两人似乎一酒泯恩仇,还言笑晏晏,冰释前嫌了。
“实不相瞒,我这回是为了做媒人,才厚着脸皮找上长公主的。”
章玉碗轻笑:“这回是哪个倒霉鬼被越王看上了?你喜欢人家什么,我可得赶紧让她改。”
陈济差点被口水呛住,顾不上自己又被调侃了,压低了声音道:“殿下说笑了,我是为我好友而来的,您看崔玉与义安公主,是不是郎才女貌,佳偶天成?”
章玉碗笑道:“若是多聊两句也算佳偶天成,那咱们两个现在岂不是能入洞房了?”
陈济再次为她的语出惊人绝倒,他发现这女人看着柔弱如江南美人,可不管身手或言辞,却丝毫跟柔弱不沾边。
尤其是那一双眼睛,就这么清澈无害盯着自己,却好似要将陈济的心思看透。
他轻咳一声,知道在这位面前,兜再多圈子也是枉然,索性直言了。
“这些天,我遍访受邀于权贵之家,对贵国的想法也算有些了解,如今南北两朝虽有结好之心,可碍于朝廷脸面,贵国臣民定不会接受公主和亲南嫁,既然如此,何不退而求其之?您看崔玉也算一表人才,名门出身,比起你们北朝男儿,不说独一无二,也是出类拔萃吧,正好义安公主又正当花龄,尚未婚嫁,如此岂非一桩绝妙姻缘?一来公主可以避免离家千里,南嫁思乡,二来我回去也好有个交代,不至于两手空空,到时候被他们骂我无能,再想出点什么主意来给贵国找麻烦,岂不也是让人烦心?”
章玉碗挑眉:“你的意思是,让崔玉留在璋国入赘?此事你询问过他的主意没有?”
陈济感觉有点眉目,越发来劲。“我有打听过他的口风,他似乎并未一味抗拒,既然话说到这里,我也不妨多说一些,其实崔玉在辰国虽然是崔氏,却备受排挤,只因他父亲早逝,母亲出身寻常,他自己又非太子或吴王一系,孤立无援。此番出使,我俩看似风光,实则同病相怜,崔玉在南边郁郁不得志,若能留在北边尚主,想必死心塌地,从此效忠北朝?”
章玉碗噗嗤一声:“既然越王与崔玉同病相怜,为何也不干脆入赘璋国算了?”
陈济一愣,也笑:“莫非长公主看上我了?”
章玉碗摇摇头:“我看上的人,比你俊俏许多。”
陈济:……
他抽了抽嘴角:“您还真不怕伤了我的心,不知哪家儿郎才能被您看上?”
陈济一边说,一边还暗自腹诽那个倒霉鬼,心说看上长公主的人,怕上辈子欠了她千八百吊钱。
章玉碗似笑非笑望着他:“越王在心里诋毁我第几次了?”
陈济忙喊冤:“长公主巾帼不让须眉,我怎么敢?方才还有一点没说,三来崔玉若能留下来,待我回去禀明我们陛下,让贵国也派出一名青年才俊,到辰国尚主,我妹临仙,正值妙龄,如此不就免了公主远嫁,也皆大欢喜吗?”
实话说,这的确是个不错的主意。
不过——
“越王尽心尽力,可谓想了个两全其美的主意,但即便如此,等你回到辰国,这样的功劳,恐怕也不足以跟你的两位兄长媲美。”
陈济打了个哈哈:“只要能让我们陛下记得我的功劳,赏我点财货封地,我也就满足了,至于其它,我从未奢想。”
“从未主动奢想,与被逼到不得不想,是两回事。”章玉碗意味深长道,“建康繁华,若能安稳待着,谁愿意大老远跑到北朝来出使?你方才说,你与崔玉同病相怜,既然崔玉是被逼到这里来找出路,那越王殿下,比崔玉又好多少?恐怕你也是被逼到走投无路,不得不到此来寻找机会吧?”
陈济面上不显,心里却暗暗警醒。
他原想说动长公主支持这桩婚事,没想到对方却反倒当起说客。
“我在辰国的确是不受宠,不过再怎样也比崔玉好,好歹我还是皇子,只要不去争那个位置,就能享受一辈子的荣华富贵。”陈济露出吊儿郎当的笑容,不动声色转了话题,“我如果生为女郎,就能不必动脑筋等着嫁人就好,可惜我不是,那不就得多出力。长安千年古城,巍峨壮阔,谈不上苦差事,我这非但没瘦,反倒胖了一圈,回去还能吹嘘很久呢!”
“越王有大志,何必自我拘泥?贵国陛下既然默许吴王相争,说明他对太子不满久矣,既然吴王非嫡非长,也有资格,那你又差在哪里?你想要平安富贵,只怕贵国不容得你自得其乐,否则你也不必来长安了。”
章玉碗点到即止,只说了这段话,也跟着转了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