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6节
就在这节骨眼上,一直眯着眼看着远处的黄福却厉声叫起来:“不对——”
几乎与这句声音出现的,是某种危险的预感。
赫连端几乎是想也不想就地一滚,那姿势非常狼狈,但也避开了第一刀。他的速度很快,滚得也有些远。
这么近的距离,难道是有奸细就在他的身边?
然刀砍不中,紧接着却是飞箭。
那箭矢穿破空气,猛地扎穿了赫连端的大腿。他倒抽了口凉气,猛地抬头,到底是谁!
“为什么?”
赫连端很是震惊,他紧紧地盯着那个搭弓射箭的人,他想过许多人,却从来没有想到会是他!
阿星:“为什么?”
他轻声说。
“很多年以来,我也想问这句话……为什么!”
阿星不是那等会临场说一通废话的人,他苦心孤诣做到这个地步,要的就是赫连端以为自己顺利逃脱前夕,让他一朝跌落下来。
大喜大悲之下,亦是痛苦。
他搭弓射箭,连发三箭,箭箭都朝着赫连端的要害。
赫连端身手也是不差,这般情形下,仍是摸爬滚打,竟是避开了两箭,又一箭贯穿了他的胳膊,让赫连端狼狈得握不住手里的兵器。
事发突然,外有敌军如洪流冲散,内有奸细背叛,仓皇间,赫连端身边聚集起来的,不过十来个人,不过仅此却已经足够,他们将赫连端和幕僚护在身后,又有数人强攻上来。
王钊暴怒:“阿星,这数年情谊,你竟是吃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谁能想到,这些人里,最沉默可靠的阿星,竟会是这个奸细!
这其中有几多人,都曾受过阿星的恩惠,将其引以为友,哪能想到,这最痛的背叛,是阿星挥刀的。
哪怕混乱,哪怕奔逃,略有狼狈的阿星显然听到了这句话。
他大笑,在敌军包围中,笑得竟像是个疯子。
“与诸位相交,某自认从无虚妄,偏偏瑞王为我仇人,”陈宣名等人与他相识以来,竟是第一次听到他的笑声,只见阿星挥刀劈开一个拦路的士兵,浑身浴血地朝着赫连端冲去,声音里也染着厉色:“此仇若不报,我枉为人!”
致使岑家出事的人,的确是黄庆天。
但黄庆天是为了谁这么做?
瑞王赫连端。
阿星这张脸,纵是死里逃生出现在京城,也未必能够靠近黄庆天,且他本来,也顶多是一把刀。
谁才是至关重要的?
阿星的眼里,只有赫连端。
这人若是死,那黄庆天徒劳的一切再无裨益,没有什么比这还能沉痛打击到他们的。
阿星话里的恨意如此深沉,哪怕是赫连端都有些心惊,他何时结下了这样的仇?依着阿星这沉默寡言,什么都不爱说的冷性,心里竟是有这样滔天的恨意,直叫他悔恨,竟是将一条毒蛇放到了自己身边。
“快快快,保护王爷!”
“得罪了!”
“阿星,你胆敢——”
阿星不过一人,纵他有千百般的武艺,都不可能在百人中取了赫连端的首级,可他却也不悔,竟还笑着。
“王爷,你是否还在等着渡口的消息?”
这隐秘的,几乎不能被人察觉的消息,从阿星的嘴里道出时,竟如冰雪浇灌,冷得叫人直打寒颤。
“若是您现在赶过去,或许还能来得及,看看那江面遍处碎船的画面……您的退路,已是没了!”
“尔敢!”
赫连端目眦尽裂,恨不得手刃阿星。
在这节骨眼上,一道身影抢先出来,拦在他们身前,“王爷,他交给我。”
定睛一看,那人竟是黄福。
黄福沉着脸:“王爷,来的不是安沐而是敌军,现下已是危险,您还是快快带着幕僚,赶紧逃命去罢。”
这要命的线路被泄露了后,谁也不敢再信。
赫连端被黄福这一提醒,堪堪忍住了暴怒,“黄福,这令牌交给你,务必要拿下阿星,提头来见!”
越过重重守备,黄福接住了令牌,见赫连端被人带走后,这才转而看向阿星。
“你看起来,并不觉得害怕。”
此刻,阿星或许必死无疑,却见他什么都没说。
“瑞王在江对面的驻点位置,我已是得知。渡江的口岸已毁。他在北地的人马,更是落入陷阱,方才挟着安沐来的,正是龚将军……他已是丧家之犬,悔之晚矣。”
赫连端有没有死在他的手上,那又如何?
阿星并不在乎。
赫连端此刻必定狼狈,憎恨,痛苦,绝望……为何要叫他死得那么痛快,让他好好品尝,岂不更好?
“那你呢?”黄福持刀以对,“你可要死了。”
死则死矣,阿星举起兵器。
他早该死了。
黄福抢身过来,好几个士兵也跟着攻过来,却被他喝道:“他是我的!”不得已,停下动作来,见看他们两人冲杀到一起,几乎刀刀见血。
阿星得见赫连端惊恐不安的脸色,已经达到目的。不论瑞王还想拼杀什么,他的落败已成定局。
他在此刻与黄福的厮杀,就没了多少心力,反见随意之姿。黄福一刀砍落阿星的刀,下一刀落在阿星的肩膀上,人跟着压下去,声音也轻巧起来:“岑玄因,你难道真想死在这吗?”
这名一出,阿星猛然抬头。
黄福的声音又轻又快,“柳氏与岑良,可都还活着。”
这话一出,阿星……不,岑玄因已然露出狰狞之色,他猛抓住刀把,生生顶着压力往上抬,纵是血流满地也是不顾,一双眼睛只盯着黄福。
“你不是黄福。”
岑玄因低哑地说道。
……黄福,黄福是什么模样来着?起初,他是胖乎乎的,是个养尊处优的小公子,在逃难的路上,岑玄因亲眼见着他慢慢瘦下来,既是心病,也是顾不上吃喝。
至少在这个时候,阿星敢保证,黄福还是黄福,并没有被人顶替了去。一路上,这人除开在客栈那边曾有短暂的停留之外,并不曾从他眼前消失过。
再到瑞王府,阿星原是负责教养他,却因为此人不着四五六,才又换了人。
难道从那个时候开始,黄福就已经被换了?
假黄福之所以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正是因为整个瑞王府里,唯独一路护送他回来的阿星对黄福最熟悉,假黄福为了不让他认出来,这才如此做?
“你是谁的人?”
“谁的人不重要,岑玄因,最重要的是,你得活着离开着。”
假黄福本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却眼见着岑玄因萌发了死志,不得已抢身出来。
若非岑玄因故意自寻死路,他何必在这节骨眼上跳出来?龚将军带人来杀,谁都不知道背叛的人是“阿星”,只要岑玄因自己不跳出来,谁也不能发现。
偏偏,阿星做了这主动跳出来的人!
哪怕敌军袭来,让叛军自乱阵脚,可瑞王所在的地方,仍是万军之中,阿星此举不是心存死志,那又是为何?
他本就不打算多活。
是为了报仇,这才一步步走到现在。
若非黄福刚刚这几句话,岑玄因的确已经是什么都无所谓,可那句话却像是给岑玄因注入无限活力,一瞬间整个人都不一样了。别人犹不觉,可与他相近的假黄福,却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