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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萧霁月彻底消失在院子外,卿玉案才慢慢抬起头。

他看向空落落的院落,惊觉原来三年未曾抽枝的弱柳竟然也冒了新芽。

卿玉案不自觉地轻笑一声。

他忽然觉得,有萧霁月在,这个庭院也不似原来那般冷寂了。

翌日,国子监。

卿玉案前脚刚到,他就感受到了四周异常诡谲的氛围,许多学子已早早在讲堂之外排队依次入教。

他们似乎都在暗暗注意他,或是凑在一处窃窃私语。

但是这对于卿玉案早已是家常便饭,他默默落座,摊开桌上的书籍时,一只蚱蜢竟突然弹跳而出。

卿玉案猛地合上典籍,连忙起身闪躲,同窗眼疾手快,在他起身时推倒了桌案。

桌上摆放的笔墨纸砚悉数洒落,砚台碎了一地。却见蚱蜢蹬着方才研磨好的墨汁,一脚跳在卿玉案的洁白如新的外氅上。

这外氅是娘亲当年一针一针缝的。

那同窗的眼中却透着一丝无辜,周围的人亦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故意说道:

“哎呀呀,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原来咱们的卿二公子那么怕虫啊,怪不得斗虫的时候都不来呢,胆子真小啊。”

……

每一声讽笑在他的耳中显得是如此清晰。

卿玉案握住书卷的手上青筋暴起,他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一股难言的愤懑充斥着胸腔,却找不到任何发泄口。

但是想起兄长的信笺,他又很快地松开了手。

他强忍着气愤之意,颤抖着手翻开典籍,那些士林气节或是古今名人志士的典故,却是如何都读不进去了。

“装什么装?真以为你那兄长能来帮你?没了你哥,你就是没娘养的贱命一条。”

一位体态臃肿的世家子弟拦在卿玉案面前,将他面前的书重重摔在地上。

他正是吏部都给事中之子潘修竹。

六部之中吏部最上,吏科的都给事中更是六科给事中的首位,想攀附的人不计其数,潘修竹因此也气焰嚣张许多。

卿玉案听到“没娘养”这句话时,卿玉案猛地站起身来。

那弟子与小跟班见到卿玉案面露愠色,叫嚣着:

“捡起来啊。趴着捡起来!”

“嘿嘿嘿,没娘养的东西。”

“趴着捡是不是太便宜他了?要跪着捡起来才行哈哈哈!”

尖锐的笑声刺痛卿玉案的耳膜,本着不惹是生非的态度,他尝试着捏碎看似坚不可摧的自尊,弯下腰去捡。

就在此时,萧霁月挡在了他的面前。

他的面容上的笑意阴森,眸中闪过一丝厉色。

他对着那几个纨绔子弟冷冷说着,话语不容置喙:

“你们去捡。”

气氛僵持不下。

对方见到陌生的面孔,更是仗势欺人,他叉着腰说道:

“还公子呢,在场的哪一个不是世家勋贵子弟?你又是什么人。”

萧霁月凛了眉:“既然都是世家子弟,在场怎么学砚还彼此欺压。”

“肃静!”

倏地,一位耄耋老者捋着长髯入席,他瞥着几人,叹息着摇摇头,目光落在卿玉案身上,问道:

“广文馆岂是你们喧哗之地?卿家二公子无故离席,无甚规矩。”

他正是广文馆讲学博士,殷文德。

卿玉案低眉:“是。”

平日这些莫须有的事情归咎在自己身上,卿玉案早已习以为常。

萧霁月却抢先卿玉案一步,拱手作揖:

“回先生,若非这五六个人捉弄,又怎么会有如此事端——”

“行了。这次就不打手板了。君子若要成器,首先要学会隐忍,不要什么事情都觉得何其困难。”

殷文光自知理亏,自顾自地举起典籍,打断了萧霁月的话:“拿书上课。”

在殷讲学慢条斯理的“之乎者也”语录下,许多弟子逐渐从课堂抽离神思,私下叽叽喳喳私语起来。

只有零星几个人还在勾画着书中释义,卿玉案正是其中一员,很是认真细心。

坐在他旁边的萧霁月则试着听那些世家子弟的讯息。

学砚们讨论起来:“你们说,坐在卿家老二身边的是谁呀?”

“汝南侯府的伴读吧。之前春宴的时候没见到哎。”

“一个侍读就这么大口气?真是小看卿老二了,平日可怜兮兮的是装给我们看博取怜惜吧哈哈哈。指不定在外面多嚣张跋扈了。”

萧霁月以手撑住下颌,目光朝着窃窃私议的人一扫,对方瞬间鸦雀无声。

一计狼毫笔轻轻敲在萧霁月的头上。

萧霁月有些吃痛地转回头,卿玉案收回小狼毫,贴心地替他翻过一页:

“听讲。回去要考你的。”

“嗯。”

萧霁月只得乖乖去翻,只是这些书他曾经温习过,理论烂熟于心,翻了几页就没了兴趣。

他撑着下颌,看起卿玉案的侧颜,时有清风拂面,一瓣红梅落英飘到卿玉案的鬓边。

萧霁月微微扯了嘴角,刚要伸手去拿下,只听得后面的学砚又开始窃窃私语:

“这侍读怎么就进了汝南侯府?我记得三年前东窗事发后,许多门客都怕毁掉清誉纷纷辞离侯府了。 ”

“哼。铤而走险呗,先攀附高枝再踹走卿二公子,哎哎哎,我听说啊,当时汝南侯曾是燕安王的门生,最后不也是亲手灭得主座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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