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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都说御史大人爱财如命,如今看来果真不假,他就知道那个人没那么好心。

“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你看!”

老鸨紧接着抖出那张字据,在卿玉案面前晃来晃去:

“那可是花魁!达官贵人、膏粱子弟想见一面都难,更别提普通市井的人了。可没人能掷那么高价,你担心个什么劲?”

卿玉案眼神戒备,他向后退却几步:“我的通关文牒只是丢了而已。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正说着,卿玉案便欲转身逃离,但却被眼尖的老鸨逮了个正着,她涂满丹蔻的手指朝着他的方向遥遥一指:

“姑娘们,抓紧他,别让他逃了!”

紧接着,卿玉案的口、鼻、四肢都被布条紧紧缠绕,头上带了凤凰银冠,流苏发出将近支离的脆响。

老鸨得意地笑着:“还真有几分花魁的样子。”

他苦苦哀求不得,便被强/行塞入了轿中。

他尽可能呜咽着,却看见容陵还在人群坚持不懈地寻找着,人们无一避之不及,纷纷说他病得不轻,可容陵依旧不信邪。

车轮扬起尘沙,容陵的身影越来越远。

卿玉案的脑海中只剩嗡鸣——

长久的嗡鸣。

风沙迷了眼,那是极其荒凉的大漠,驼铃与羌笛哀怨,正是开平卫的地域。

这里距离建州距离较近,中间又隔了一个长长的渡口,只能远远望着,却根本无法渡过。

那是他毕生最难过的一道渡口。

……

三年后,和京畿的甜水巷一样,开平卫也建了紫阙楼。

许多人慕名而来看紫阙楼新的花魁“阮桃”,传闻中阮桃貌若仙子、美得不可方物,可却连他一首琵琶曲都听不得,一片红绡也摸不得,据说是那位“阮桃”姑娘嫌银子太少,故此从不露面。

除了当时挟持卿玉案的老鸨和原先紫阙楼的人以外,没人知道他就是汝南侯府的二公子,更没有人知道他是男儿身。

身旁伺候的侍女阿蝶讲完今天外面所发生的事情后,小声问道:

“那……桃儿姐想没想过逃出去?”

紫阙楼的最高层处,卿玉案放下桃木梳,先是缄默了一会,才认命般地拿起胭脂,苦涩地说道:

“我试过很多方法逃离,但或打或骂都逃了出去,像我们这种贱籍的人又能逃到哪里呢。”

只有深入贫困之境,才会发现类似自己的人到底有多难堪,更何况,他要想办法找一个人。

“蝶儿听说建州的战事缓和了,多亏了那位萧大人了呢。”

阿蝶露出花痴般地笑容。

“哪个萧大人?”卿玉案不经意地问道。

阿蝶笑眯眯地托腮,回想起来:“当然是萧霁月萧同知啊!都说他打起仗来颇有几分燕安王的恢弘气势呢!我听说他今日就要回建州渡口了。欸……桃儿姐,怎么了?”

听到这个名字,卿玉案手中的胭脂滚落在地,眼泪不受控地滚落。

是他了。

他要回来了么。

娘亲从小就告诉过卿玉案,人的相遇是有命数的。在什么地方、什么年份、什么境域一开始就是天注定,所以很多人见一面就少一面。

所以那时候年纪尚小的卿玉案又问了很天真的问题:

那假如年少时只见一面呢,以后是不是就能长相厮守了?

而娘亲摇摇头,她将那枚玉簪递予卿玉案的掌心,回答道:

“有的人多见一面,都是多添一分命数。”

记忆渐渐回溯。

卿玉案重新打开妆奁,看向已经尘封三年的木簪,忽然说道:

“带着琵琶,下楼。”

阿蝶本来给卿玉案的小臂上擦伤,见他这样,她反倒是意外地抬起头:

他以前……不是很抗拒在众人面前表现自己吗?甚至老鸨几次大打出手都死活不肯,怎么今天突然这么反常态?

卿玉案心情晴朗不少,他垂着眸,整理挡住自己喉结的高衣领,低低地说道:

“他一定会来的。”

他不必认出自己这副落魄的模样,自己只要遥遥地能看到他就好。卿玉案的牙根泛起酸意。

哪怕只一眼也好。

阿蝶歪了歪头:“是心上人吗?”

“没什么。药呢,给我两颗。”

他轻笑一声,却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此药大寒,桃儿姐身子骨不好,真的要吗?”

阿蝶犹豫了下,从小盒中掏出两颗药丸。

这种西域药丸能强效止咳、又能变化声线为女声,但对机体伤害颇深,当时老鸨为了对世人掩人耳目,从西洋商贩那边花了重金讨来的。但卿玉案一直不肯喝。

“给我便是。有劳。”卿玉案接过药丸,匆忙咽下。

今天真是奇怪呢……阿蝶想。

眼观着卿玉案这方来到紫阙楼楼下,辽东建州那边如火如荼的战事暂且休止,腥红的残云渐渐消散。

稀雨冷风中,萧霁月勒紧了缰绳,一双狭长凤眼透着睿智的光芒,让人不敢轻易逼视。

但在此刻,萧霁月的眉间却是有些凝重的神色。

马鼻咴咴地冒着白气,他抬头仰望天际,那是京畿的方向:

“三年了,有消息吗?”

他虽然没有明说,但容兰不用问,都知道指的是卿玉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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