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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节

 

问题是:“如果用一种东西来形容自己,你觉得会是什么?”

子夜的?答案是:“一滩腐臭烂肉。”

他生?得漂亮,所?以真都像假。这街头?采访,却也是奔着“漂亮”来的?。

主持人异常震惊,全然没料到会得到这样血肉模糊的?,带着腥味的?答案。

像是开解或者安慰,又或者的?举重若轻刻在主持人职业素养当中:“是烂肉,也是漂亮烂肉。”

子夜听罢笑了,觉得这说法牵强,“腐肉有什么漂不漂亮的??”

画面里,子夜眼中原本那种锋锐的?光芒变得暗淡。他因此好像温和了许多,对待这个?世?界,以及对待他自己。

看到那条采访,陈纵心脏莫名钝痛。

不知刺痛她的?是什么。也许是他的?形容,也许出自他黯淡的?神情。

再?后来,她在网上搜索到谭天明与陈沪君的?纠葛,渐渐懂得,果然是这样,真的?是这样。

世?界上就是有这么一群人,早年摸爬滚打?,吃过很多苦头?。如今终于成了上位者,于是把?早年的?一切不如意,发泄到含着金汤匙出生?的?晚辈身上。

有人从痛苦获得灵感,有人从爱欲获得灵感,有人借助香烟、□□、毒|品……有人诉诸暴力。

“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 于是暴|力合法并且正义。

子夜伤在暗处,也许连邱娥华都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如此种种,陈纵一点点更正她记忆中的?子夜,终于于电光火石之?间意识到——错了。

从前她对子夜的?理解,统统都错了。

“家庭是封建的?余孽,父亲□□的?魔王,母亲是好意的?傻子……”

陈金生?是什么?“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

“因为?您,我丧失了一切的?自信,反过来,得到的?却是无尽的?内疚感……”

“活着就是一场旷日持久的?强|暴,像《毗舍阇鬼》那样单刀直入的?强|暴。”

“不曾想到他长至十?四岁,早已经历无数遭真正的?轮|奸。”

书上种种,包括周复与《毗舍阇鬼》,也在那电光火石的?刹那,帮她解读了子夜。

你有试过被长辈集体霸|凌吗?

陈金生?是他王国的?暴|君。

那里还有佞臣与恶毒王储,还有一言不发、懦弱的?后。

逃离文学,是子夜逃离父亲暴|政的?唯一机会。可惜子夜,除了写文章,“什么也做不好”。

子夜应当恨这世?界才对。

可他安慰她时常说,“这世?界是不是也那么坏?”他破碎的?灵魂挡住了世?界的?残酷,他从她身上看到自己仅剩的?完好部分尚还活着。

原来陈纵从没有认识过陈子夜。原来世?人从未认识过陈子夜。

子夜是被腰斩的?残章,是望不见黎明的?永夜。

“周复救了年年。”

“没有人可以救周复。”

他对她好,何尝不是一种无可挽回的?,近乎绝望的?自怜。

她想起他那夜的?形容。

“头?上花萎,衣裳垢秽,乐声不起,身光微暗,浴水黏身……天人五衰。”

她想起他陷于爱|欲时被围观的?恐惧,在那一夜却消失了。

也许,也许,是他寻求解脱那一瞬的?忘我?

那时她还未全然懂得子夜的?暗淡,却已下意识地,试着如参阅一本晦涩古书一般去读懂他。

她看了网上许多《借月》书评,都觉得,不对,全然不对……陈纵渐渐意识到,能真正读懂子夜的?,恐怕自有她自己。那时她为?书写人物小?传,剖析人物心理,试着读了一些影视语言的?书籍,入门?了电影这行,顺理成章地就这么走了下去,却也误打?误撞,走上一条灵光四溅的?天分之?路。在这条路上,她成为?她舞台生?命不二?的?主宰。

“你”应当从台阶处走到阳光里,“我”应当从阴影中站到他的?影子里。

穿过六年光景,陈纵头?一次回过头?,某一天第?一次终于和黑暗之?中那双眼对望,第?一次终于读懂了他想说什么——

那一夜,他在跟她求救。

她为?了求证这一点,回过头?,在港市寻到他,她在街头?,不错眼打?量他,只觉得困惑非常。

预料之?中他会颓唐,消瘦,眼下乌青一片,却没想到会这么……正常。

那时候她哭,心里全然想的?是——

她以为?他下辈子才投胎成人,没想到是此生?。

陈纵有时也会和朋友聊起关于一个?天才陨落的?故事。

常常得到的?是朋友的?难以理解——

“生?啊死的?,不就是上一辈的?精神压迫吗,哪有那么严重?”

那时候他们刚看完《汉密尔顿》的?音乐剧。

顺着人潮走出百老汇,陈纵尝试同他人解释时也收获了自我的?理解。

“有些人降生?在泥沼里,比如亚历山大·汉密尔顿,一生?疾风劲草一样拼命植根于世?,贪婪地汲取养分,活出奔流的?血肉。

“世?上还有一种人,干干净净地生?下来,生?得太平盛世?,却被这污糟的?世?界从内里瓦解。

“世?上唯一一具白窑瓷瓶就此灰飞烟灭,怎能怪他不如泥瓦钢筋能禁千锤百炼?”

真正伤害子夜的?,从来不是来自于外部的?皮肉之?创,抑或全方位的?精神瓦解。

最致命的?一刀,来自于他对这世?界与生?俱来,超凡绝伦又异常灵敏的?感知。

“天下无不是父母,焚琴煮鹤也是父母。”

她终于藉由拾来零零总总的?瓷瓶碎屑,终于勉强拼凑出这个?不算齐全的?故事。

子夜在这世?上最后一片绿洲避世?。

那片绿洲,却永远不是他的?乐土,而是他毕生?无法摆脱的?刑罚。

子夜腐烂一地。

陈纵代他植根于世?,顽抗地活了下去。

常常有人说,她像一只拧紧发条的?八音盒芭蕾舞姬,蹦蹦跳跳直到永远,不知痛苦,不知疲倦,真是奇怪。

也常常有人说羡慕她性格如此。

只有她自己知道,长成这副模样,需要腐烂一具血肉。

是谁讲的?,电影奖项评选,往往与政|治运作、文化潮流追捧与当下热度炒作脱不开关系。

是谁讲的?,电影如此,文艺作品也是如此,所?谓品味有时也被上位者操控。

是谁讲的?,真正或好或坏,或许只能等?百年众人归西,抛却一切利益纠葛,方能被公平看待,等?着死后评说。

是谁讲的?,时运是多么难能可贵的?东西,也因此生?不逢时是这世?上尤其残忍的?四个?字。

可她不想。她不要等?到暴|君死后,王国坍塌,成与败留待后人评说。

她想等?陈金生?活着时,让他亲眼见证自己王国里的?规则失序,律法推翻重写。

时势造英雄,既然时势东流水,他的?成功无法复制,那她就偏要生?造出一个?时势来。

陈先生?,你看好了。

子夜14

解离——

子夜第一次听到这个词, 是十八岁上大学的某一天。那天食堂人?很多,他?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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