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钟臻和屠夫花了一整夜,顶着大雨和不断炸响的惊雷,将流落四处的牲畜重新赶进了棚圈。
只可惜,尽管他们费劲力气,还是死了一头猪。最可悲的是,这头猪还是被自己的同伴给踩死的。
屠夫发现此事,气急败坏地将所有罪责都归于睡在猪圈的钟臻,从背后抽出用来驱赶牲口的鞭子,狠狠地抽在他的后背上。
钟臻无处可去,又急着用钱,所以纵使有满腹的委屈,也不敢表现出来。咬着自己的唇肉,任其鞭笞。
后背上留下好多伤疤,起初是鞭印,后来是脚印,再然后还有掐痕,或者重物砸出来的印子。
许多伤痕慢慢愈合,看不到了;那几条鞭痕却一直印在他皮肤上,甚至生出了新生的皮肉,从他的背上凸起来,长虫般丑陋。
他不忍继续回想自己的那几年是怎么过的,只庆幸自己卧薪尝胆的魄力,不仅多留了爹娘几年,还学会了屠夫的手艺。
所以即使在他债台高筑的那些年岁里,也半点不曾质疑过自己。
他相信只要自己努力,总能将债务清理完毕,而他将迎来全新的生活,讨个媳妇,养些牲畜,安安稳稳地度过一生。
钟臻清洗好了,将浴桶推出门外,清理后放好。重新进屋时,身上又披了一层湿寒。
他在门厅站了一阵才回到内室,烛光幽冥,小傻子叫被子掩着大半张脸,钟臻辨认了一会儿,才发现他又睡着了。
也罢,还妄想他会心疼自己?
他现在神志不清,哪懂什么心疼呢?
钟臻自嘲地笑了笑,解了外衣,将小傻子往床里推了推,就着铺盖上小傻子的温热,睡了绵长一觉。
头一晚一刻未眠,再加上为了娶亲忙了数日,钟臻第一次没有在天色初亮时就醒来,一直睡到辰时才睁眼。
即便是醒了,身上的倦意仍是在的,他觉得自己还没睡够,但是后背一直很痒,这感觉很微妙,搅得他不得不清醒。
“嗯……”钟臻沉哝,刚要翻身,后背便触到个柔软的东西。
确切地说,他身后垫了个人。
“阿爹,你是不是醒了?”小傻子被他压着,声音闷闷的。
钟臻赶忙侧回来,他平时都是一个人睡,潇洒惯了,不大喜欢穿里衣。昨晚睡前,他特意斟酌一番,心说小傻子毕竟是糊涂着进了门的,万一有一天清醒了,不喜欢他,还是得另谋良缘的。
于是便穿着里衣入眠,没成想自己实在受不了这样的束缚,竟在入睡后毫无知觉地扯掉了衣袍……
怪越矩的。
钟臻拢了拢里衣,谁知小傻子一把抓住他的衣襟,扬声说:“阿爹不急,我再给你呼呼呢。”
“什么?”钟臻眉头紧绷,后背的皮肉有感受到方才的痒麻。
“呼——呼——就像这样,”小傻子朝着他后背的伤疤吹气,“阿爹给我呼呼,我也给阿爹呼呼,这样阿爹就不痛了。”
钟臻心间一暖,“你早上睡醒就一直在帮我呼呼吗?”
“嗯,天上下雨,怕阿爹会痛。”
冬雨通常在初晨停歇,傍晚复又卷土重来……钟臻估摸,小傻子似乎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就醒了,看他背上有疤,就这么“呼呼”地吹了一早上。
「相依为命」,这个词片刻间闪过钟臻的脑海,让他感受到久违的家的温暖。
他的眼角无端发热,背过手,轻轻拍了拍小傻子的被子,“多谢小深,我一点也不痛了。”
小傻子爽朗又幸福的笑声在他身后响起。钟臻揉揉眼睛,安顿床里的人再睡一会儿,他去准备早饭。
吃过早饭,小傻子随钟臻来到房后的棚圈,照料家里的牲畜。
入冬以来,不仅人懒,牲畜也变得困顿乏力,毫无生机,他们得让它们精神一些,多吃点东西,再过些日子就是新年了,正是村民们买肉屯粮的时间。
一年里最大的收入也来自这段时间。
为了让自家的小猪和牛羊看着更利整,钟臻把昨晚的洗澡水搬出来,又取了两块布子,要小傻子跟他一起给牲畜洗澡。
先从那两只白白胖胖的成猪开始。
小傻子第一次做这种事,最开始连猪都抓不住,布子一扔,追着嗷嗷喊叫的母猪满院子跑。
可他毕竟是成年男子的体型,体魄也是强健的,工种号梦白推文台三下五除二就将猪桎在手中,手掌在猪头上抚弄几下,很神奇的,猪当即四脚一趴,瘫在地上,伏低做小状。
“阿爹!”小傻子惊奇地宣布自己的发现。
钟臻笑着,走过来看,一连唤了猪好几声都没见动弹。
“阿花有些怵你,你震住他了!”
小傻子心思单纯,甚至不去想自己赤手空拳,为何能让猪如此惧怕。脖子仰着,头高昂起,欢喜道:“我真厉害!”
钟臻不反驳,又望了几眼地上快要吓晕的母猪,慢腾腾挪回去给公猪擦身。
多吓吓也是好的,这样将来牵到人来人往的集市上去,它们便不会因为太过害怕而倒地装死,耽误他卖个好价格。
小傻子抓着猪的一只耳朵,将猪牵回来,给它清理皮毛上的污泥。
“阿爹,一只猪能卖多少银子啊?”
“嗯……”钟臻估摸着,“零零散散,十两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