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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家吗?”我问,其实无需多问,这里的每个人都很想家。

“想啊,但是我已经没家了。”黑鬼挤出一丝苦涩的笑。周围的气氛更显凝重。

不经意间,我们一队人又走到了上回自由日遇到的参天古树下,经过一个冬天的轮回,他枝叶凋尽,几近枯亡。

“哎,你们瞅瞅,这根,这叶,竟全都被虫子给啃光了。”大豆丁怒其不争地着下一段坏死的枝干,上面爬满了虫子。

“要我看,也不全是虫子的锅。”红拂跟着走过去,想跟上回似的,爬到高处去。却不料怎么也爬不上去,主干上的枯藤全都是空心,一抓就断,这棵老树想是真的要走到了终点。

“可惜了,这么好的树,活了近百年,居然挺不过去现在了。”大豆丁又拍了拍树茎,他只是轻轻一拍,就有无数残叶散落而下,众人的心更加沉重。

“那还埋在这儿吗?”黑鬼问,“上回红拂说的,以后死了,大家都要埋在这儿。可上回来的时候,青山绿水,景致甚好,现在这副凄凄惨惨的样子,跟荒郊野岭也没区别了。”

“埋吧,哈哈。”红拂摸了摸后脑勺,笑了两声,“就当给老家伙当个伴儿,来日下去了,不至于说话的人都没有。”

“你还有心情说笑。”大豆丁微白了他一眼,走近两步说:“哪家孩子这么小都在考虑死了之后的事?再说了,咱们以后一定会好好的,一定都会住金屋,盖大楼,怎会落得葬在这荒郊野地的可怜下场?”

“可怜吗?”红拂向远方眺去。

翻过两座山后,就是黄金港。港口无数中世纪建筑的塔楼如同通天的神针,邮轮鸣笛声灌耳。

“能葬在自己想葬的地方,在我看来是种莫大的自由。”红拂翻起下垂的刘海,回眸看着我,惶惶笑着说,“就怕死了以后,连埋在哪儿都不能自己做主。”

“没有什么是比不自由,更痛苦的事了。”

海港

◎倒v结束。◎

众人继续向黄金港进发。

如大豆丁所言, 黄金港是旧金山最大的进出海关港。每天有近上百条船只来往进出。船上承载的不止有珠宝、香料和桑麻,还有来自世界各地的观光客与风俗特产。

关于黄金港,我只堪堪来过一次。还是当初麦德逊舅舅送我来旧金山时的事情。

那是我第一次坐大游轮, 去一个我连在地图上都找不到方位的地方。那时候的我肯定想不到,在这里我会遇见红拂等人, 与他们背后的种种。无尽隐秘就像那些终日奔腾的海浪, 潮汐褪却前,没有人知道海滩下还蕴藏着什么样的珠贝。

黑鬼坐着大豆丁的二手脚踏板, 远远在前面替我们探着路。红拂牵着小豆丁,边走边同我说着近日的趣事。橡树庄有很多个这样的时刻, 惬意、自然, 又普通。

如果所有故事都能提前预知结局,那么我想, 这时的我应该无比庆幸, 这所谓的平淡。

“前头就是黄金港, 你们快看!”

随着黑鬼一声响亮吆喝, 我随其余人抬头望去。只见天边尽头, 一座细长塔楼直入云霄。三两海鸥翻飞左右, 下有礁石堆叠,里外围着三层防护栏, 护栏一头是密密麻麻的商贩, 另一头, 则是丛丛海浪。

“哇,有阿拉斯加大螃蟹!”

黑鬼没等大豆丁把车停稳, 从后座上一跃而下, 落在一处海鲜摊位前。

摊主是个红光满面的胖妇人, 手里正举着一只足有五六个成人手掌大小的海蟹, 向围观的顾客兜售着。

“好家伙,这螃蟹都快赶得上我的大脸盘子了。”

大豆丁跟着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脸,把小豆丁从红拂手上接过去,一把抱起来,使得他也能看见那只蟹。

红拂从后调笑:“也没什么稀奇,早年在巴黎,阿兰带我吃过一次上诺曼底的法餐。那桌子上摆的火鸡,可比这螃蟹还要胖上一圈呢。”

说刚说完,他的笑容即刻凝固住了。我知道,他是在为话里提及到的“阿兰”感到忌讳——没有什么是比下意识的言行更能说明内心的了,红拂心里,果然还是放心不下阿兰。

“这么大的螃蟹。一个人肯定吃不完吧?”小豆丁举着胖乎乎的小指头,一个一个清点过去,“一、二、三、四、五……我们这里有五个人,五个人能吃完吗?”

“你才那么小,怎么能算一个?”红拂摇头笑笑,走过去捏了捏小豆丁的脸,“你呀,顶多只能算半个。”

“那我呢那我呢?!”黑户将手一样举得高高的,从脚踏车上下来起,他的眼睛就盯在大螃蟹身上没移开过。

“那按这么说,我的饭量,得算两个人。”

“两个哪里够?”大豆丁接过话茬,回头看了我一眼,“要我说,我们这里所有人加起来,都没你一个人能吃。”

众人“哈哈哈”笑成一片,好像那螃蟹已经吃到嘴里了一般。其实我们心知肚明,那样的珍馐美味,一定要价不菲,我们注定没有资格享受,只能远远观望、品摩,观望完了,就当是吃进肚子里了。

这是黑鬼教我的法子。

他说过,想象力,永远是填补饥饿最好的方法。

“你们说,那蟹肉吃起来是什么滋味?”黑鬼意犹未尽地舔了舔上嘴唇,口水快滴到了地上,没等其余人吱声,他又说,“哎,管他什么味儿,肯定比咱们老家小水沟子里的小螃蟹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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