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宁宁想了想,直白又诚恳地回答:“我觉得桑家没什么正常人。”
流光仙长:“……”
原本凝重的气氛骤然被这句话打破。
流光仙长近乎哭笑不得:“那你觉得最不正常的事情是什么?”
最不正常……
说实话,桑宁宁从来是个有仇当场报——哪怕能力不足,忍一忍也要报的性格。
但桑宁宁报仇后,通常也不怎么再记恨,记住的也只有一些难以忘却的伤痕罢了。
如今骤然被流光仙长这样一问,桑宁宁在脑内搜刮了一下,倒是蓦地想起了一件她从小到大都想不通的事情。
“我觉得我是比桑云惜和桑曜安都要小的。”说起这件事,桑宁宁至今感到迷惑,“但是在桑家的排序中,我却是最大的那个。”
流光仙长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头,又仔细问起了桑宁宁在桑家的日子,以及桑家人对她的态度。
——死而复生之法。
流光仙长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了这句话。
这法子分为两种,一种是以魂魄存于世间,一种则是夺舍他人躯体。
洛秋水同样是流光仙长用这个法子强求留下的,只是从桑宁宁的话语,包括桑宁宁的神魂来看,她就是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不存在任何其他可能。
除非……
有人故意从中作梗,让桑家人都误会了桑宁宁的来历。
这样一来,她幼时模糊的记忆,和桑家族谱上奇怪的排序就能够解释了。
流光仙长突然道:“桑宁宁,你对你那个姐姐,了解多少?”
桑宁宁略一思索:“我与她从小不和,若说了解,恐怕还不上青龙峰内门中的其他弟子。”
流光仙长摇了摇头:“我说的不是这个。”
他盯着桑宁宁的眼睛,道:“你分明是天生修道之体,更在剑法上有着独一无二的悟性,可偏偏修为停滞许久,还总是觉得心境不明,迟迟未曾探出灵识,更是不曾择道……”
流光仙长一边说着,一遍摇着头。
桑宁宁抿住唇,右手紧握住了玉容剑:“这是因为我神魂受损么?”
“恰恰相反,你的神魂没有受损,只是被压抑了一部分……联系起向前景夜扬那小子说你的溯魂灯感应不到‘桑宁宁’三个字……”
说到这儿,流光仙长都想叹气了。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命数啊!
桑宁宁望着流光仙长欲言又止的模样,脑子突然灵光一现:“难道我和大师兄一样,其实我也不是桑家人?”
这是什么话!
流光仙长曲指在桑宁宁头上弹了一下:“胡说什么!你师父我是在怀疑你是被人——还极大可能是你的亲人夺运了。”
几乎是顷刻之间,桑宁宁就想起了自己在年幼之时,所见到的那个高悬于桑云惜身后的背影。
说实话, 事已至此,桑宁宁没有感到难过或是愤怒,反而有一种尘埃落定之感。
桑云惜确实做得出这样的事。
桑宁宁平静地想, 看来她们之间的恩怨还是没有完。
流光仙长说完话, 一边再次为桑宁宁梳理了一遍经脉,一边仔细听她说了一遍自己两次削发桑云惜, 又断她一臂的事情,被逗得嘎嘎直乐。
“她的伤怕是好不了了。”
桑宁宁奇道:“为何?”
青龙峰上天材地宝那么多, 桑云惜有那么受宠爱,找几个能肉白骨的奇珍丹药,于他们而言应当不是难事。
还能为什么?流光仙长瞥了眼桑宁宁腰间的玉容剑。
光是有这把剑在,容诀那小子都不会让伤了你的人还能全身而退。
更何况——
“她截了你的运,若是能一直长长久久地压制你便罢了。一旦被你奋起掀翻一局就会遭反噬, 还会让这周围那些曾经被她迷惑的人,逐渐清醒过来。”
说这话时, 屋内静悄悄的, 弥漫着一种浅淡的焚香。
窗外传来了几声清脆的鸟鸣, 桑宁宁循声望去, 就看见一只极可爱的小青鸟正立在窗户边缘,对着里面探头探脑。
她下意识翘起了嘴角,声音很轻, 轻到有几分缥缈:“可是大师兄就没有。”
流光仙长:“哈?”
“师父, 大师兄从来都是相信我的, 他没有被桑云惜骗过。”
面前少女仰起头,面容已经开始褪去孩童的稚嫩, 以至于五官愈发精致。
若是放在常人身上,这样的五官大都会形成一种楚楚可怜的气质, 只是桑宁宁的眼神锋利尖锐,硬生生将五官也从柔软变得清冷,倒显得整个人多出了几分寒铁似的冷意。
矛盾又和谐,带着一种勾人探索的冷艳清丽。
流光仙长不难想象,等待自己这个小徒弟长成后,会引得多少人眼神流连不返。
流光仙长本是不担心的。
因为桑宁宁性格倔强又顽固,这样的人天生适合修剑,又很难被人打动。
可是偏偏此时此刻,桑宁宁的目光清澈又认真,里面写满了对于另一个人的信任和依赖,像是一只幼兽回到了巢穴,又犹如一朵烛火乍现于山巅,引得其下一捧冰雪消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