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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为何而哭

 

他足下踏着阿欢的剑,手中握着自己的。

御剑升至上空,一人,二剑,毫无畏惧地面对庞大树妖。

“……灵……力……”树妖还在迟缓地说着什么,它低着头,空洞的眼眶朝四处转动,寻找着两人的方位。

声音却出现在上方。

“我说了,你自己来取。”

在树妖抬头的瞬间,数枚五雷咒随着少年翻动的手腕飞出,发出剧大的爆裂声!

仙剑随后而至,如流光般划破空气,一寸寸剖开妖兽眉心!

树妖愤怒地发出沙哑嘶吼,挥舞着树枝扭曲纠缠的怪异手臂抵抗。

呼啸的狂风吹得少年衣袍翻飞,祝南风将灵力调转到极致,御剑在空中快速躲避着攻击。没入眉心的仙剑受剑诀驱动,艰难地向前探进。随着剑尖的顶入,妖丹表面开始浮现细微的裂纹。

——能战胜它!

这个念头令祝南风紧皱的眉头松了一瞬。

树妖巨大的手掌向他击来,祝南风向旁避开,侧头时瞳孔却猛地紧缩:那个方位,是阿欢所在的位置!

下一刻,另一只手臂伴着妖兽的怒吼,将他狠狠击落!

祝南风五脏六腑剧痛,如断线风筝般从足踏的剑上跌落,溅起一大片烟尘。

眼前阵阵发黑,他顾不得全身的剧痛,咬牙抬头看向前方:“阿欢!”

在树妖巨大的手掌之下,是淡淡的、将少女完好地保护着的灵力光晕。

少年稍微松了口气。

他咬紧牙关想从地上爬起,却发现右臂软绵绵地垂着,再使不出半分力气。

阿欢怔怔地看着对方。她看见祝南风在流血。衣袍被汁液腐蚀,露出大片血肉淋漓的伤口。少女双唇不受控制的颤了颤,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脑袋嗡嗡作响,阿欢下意识地迈开双腿,想跑过去,将少年一同罩在防御法器的光芒下。

“不要过来!”祝南风吼她。

少年左手握住仙剑插入地面,单手撑起身体。明明痛极,却又放缓了声音:“没关系的,阿欢……我,师兄会保护好你的。”

所以,你只用保护好自己。

唯一取胜的机会转瞬即逝。

树妖本能地意识到弱点暴露,躯干上错综盘结的枝条像有生命般交错攀爬,将表面浮现裂纹的妖丹层层裹藏。就连阿欢的佩剑也被自眉心顶出,剑身被藤蔓交织缠绕,再也纹丝不动。

所剩的灵力渐少,加上疼痛与大量失血,祝南风心知自己不敌。

这样下去,必败。

他咬牙从怀中摸出瓷白药瓶,将剩余的回灵丹尽数倒入口中。

金丹自丹田处慢慢升起,飞速旋转,强行将少年修为提升了一个境界。

鲜红的血液从口鼻处流出,祝南风彻底放弃防御,以全部灵力催动剑诀。

下一刻,沉寂的仙剑再次挣脱藤蔓!

少年大口大口地咳血,意识愈渐模糊,祝南风抱着微弱的希望,努力抬眸去看。

可,剑身抵在妖丹前方半寸,再不得寸进。

“怎会……如此……”他喃喃。

两度希望破灭,祝南风心下绝望,几乎想闭上眼等待死亡。

也是这时,他听见有人喊自己:“南风!”

——是阿欢。

阿欢在向他跑来。

这个认知让少年清醒片刻。

……不能这样结束。

哪怕是死,他也还有想要守护的人。

祝南风用力咬破自己舌尖,凭借疼痛勉强维持着意识,几乎无法动弹的右手再次艰难掐出剑诀。

仙剑与主人同心同体,不住嗡鸣。

两柄剑灵光交织,一点点破开层层堆迭的坚韧树皮。最终,抵着青色妖丹穿脑而过!

树妖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塌。

祝南风力竭,失去控制的仙剑“哐当”落地,表面布满裂纹的妖丹滚远。

阿欢跌跌撞撞跑过来,被根茎绊倒。她赶忙爬起,将祝南风小心翼翼扶在自己腿上。

“南风、南风,你疼吗?”她问。

清俊的少年左手抚上她的脸,因痛楚而皱着眉,却扯出一抹笑:“阿欢。”

心口好疼。

在看到少年的笑容时,疼痛却反而愈盛。

阿欢扶着对方的手也开始颤抖。她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只一直问:“你疼不疼?”

“……”祝南风没有回答。他声音低低,也温柔:“我有保护好你……吗?”

明明该是肯定句,却仿佛不太自信。

阿欢呆呆看他,一双泼墨的眸睁得极大。她下意识拼命点头,晃得满头披散的黑发凌乱。

祝南风终于放心:“你无事,就……”

话音未落,那只手垂了下去。

指尖在她苍白的脸上画出一道鲜红血迹。

“南风。”

阿欢喊他,得不到回应。

她从储物袋中拿出丹药喂他,祝南风陷入昏迷,咽不下去。

伤口处的血一直流,带走身体的热度。

阿欢徒劳地拿衣服盖在他身上,想保留一些温度。

可是没有用。

阿欢拿出更多丹药,所有的衣服,堆在祝南风身上。她心口又开始疼,好疼好疼,几乎要让人无法忍受。

自从得到阿乐的心以后,她所唯一能感受到的痛觉,从来出现在难过的时候。可这比身体上的疼痛更难以承受,却是谁都无法来替她。

阿欢想,要向其他人求救。谁也好,随便哪个人也好……

她将所有的传音符取出,扔向空中。

没有灵力加持的传音符飞不出妖阵。

周遭,只余无尽风声。

阿欢呆坐原地想了好久。也许是一会儿,可在她的认知中,几乎一辈子。

以前,祝南风抱着她时,在想什么。

她想起冰原,想起父母。想起亚父的教导,想起……想起阿乐。想起他说,我们和这世上其他所有人,都不同。

想起她初到玄清宗,对一切懵懵懂懂时,祝南风的笑。

想起他看着自己,眸中落满星光,说:“我会心疼。”

她想,阿欢这时才想。

原来,抱着几乎没有生命的人,是这样一种感觉。

她曾经,让祝南风也这么难过。

有冰凉的液体,顺着脸颊滑落,又滴落到满地的血液中。

断绳系着的金铃从堆满地面的衣服口袋中滚出,刻满繁杂咒文的表面不住震颤,与空气共振,发出低低铃音。

先前被银镯法器吸收的灵力发出淡淡光芒,又尽数流入金铃之中。

属于男子的骨节分明的手,搭在了少女肩膀。阿欢颤了一下,听见陌生又熟悉的声音问。

“女孩儿,你为何而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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