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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熙衡会晤丞相,直到深夜都没结束。
若太子薨了,友邦吊唁自有仪程,谁知兴国尚未发丧,丞相就提前密见赵熙衡,让魏留仙觉得不妥。
次日正午,她和梁穹一处用膳时,赵熙衡终于回了府,面色不见凝重,反而有些神清气爽。
“梁庶卿,代我拟两道告假回国的书启,一份以公主口吻呈递圣上,一份以我的口吻呈递皇元卿,就说我大哥薨了,我要回国奔丧。”他用一点儿都不“丧”的语气吩咐道,“最好现在就去,明日给我。”
梁穹看看魏留仙,缓缓放下筷子。
“太子薨了?不是说生死未卜吗?”魏留仙道。
赵熙衡意味深长道:“那是丞相的说法。他坚称太子只是受了伤,性命无忧,但我却从中听出了不寻常,大哥可能凶多吉少了。”
“国书尚未下达,你明日就算手拿书启,也没法呈送皇姊,好歹让梁穹把饭吃完。”更多免费好文尽在:2h hp c o
魏留仙挟了菜到梁穹碗中,赵熙衡则将胳膊肘搭上椅背,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俩。侍者为他备齐碗筷,他就连声命梁穹盛汤、倒酒,一心折腾得对方吃不好饭。
梁穹只好飞快结束一餐,以拟书启为由告退,赵熙衡这才收敛了讨人嫌的面孔,对魏留仙私语道:“那位韩丞相是太子的忠诚党羽,他说大哥以前有过交代,若自己有恙,麾下要全力拥护我,为他报仇。他的事八成就是三弟做的。”
魏留仙皱眉道:“若真做出骨肉相残之举,你父皇怎容得下你三弟?”
“谁知道那个沉不住气的疯子在想什么,平白送我这么大一份礼?”赵熙衡冷笑道,“我还以为今生都没机会重回兴国,可叹世间真有天上掉银子的好事,待发了丧,我立即将书启呈给圣上,动身回兴。”
说着,他拍了拍魏留仙的手背:“没准儿这一去,连太子之位都是我的。”
他眼中绽放的光彩让魏留仙一怔,道:“你就这么栈恋权力?”
赵熙衡看着她就笑,叹息般道:“仙儿,我多想也像你一样,不痛不痒地说出这句话,可惜我的期待,你这辈子都不会真正理解了。”
“那你倒是说说,你究竟要什么?”魏留仙道,“最初你说没根基,想在兴国过得好点,我便让荆国公主府做你的后盾。后来你由公卿变成郡卿,也逐渐被看重,你却说它们都不重要,你只是想同我在一起。
“如今我们已经在一起了,为何又贪求那些呢?明明过得很好,为何要不满足呢?”
在她发问的时候,赵熙衡就默默看着她,目光一如既往带着欣赏和爱意,却也十分寥落。
“我爱你,但有时候,我也真嫉妒你,”赵熙衡握住她的手,温柔笑道,“你比我幸福太多了,我从小吃过的苦,你完全不曾体会。你母皇、皇姊、父卿爱你,将你捧在掌心,你自信、勇敢、目空一切,我费尽心机获得的,你非但与生俱来,甚至能坐在宝物堆中挑挑拣拣。
“你是我见过最亮眼的女子,是这世上唯一支持我的人,甚至很长一段时间里,你都是我的希望之光。在荆国为质的那些年,如果没有你,我不敢想象该怎么捱过去。”
他的真诚让魏留仙动容,寥落又让她心疼。她没经历过年少为质远赴他乡,没经历过母亲病逝于冷宫而自己无能为力,可她一向以为如今的生活足够疗愈,赵熙衡能放下那些伤痛了。
“都过去了,我们该向前看了,现在的你不幸福吗?”
“幸福啊,可是仙儿,我也好不甘心,”赵熙衡垂眸幽幽道,“谁想成为你挑挑拣拣的宝物之一,站在人堆儿中希求垂青呢?我想和你并肩站着。这世上除了一个你,就只一个我,什么梁穹、江成璧,我都不想放在眼中。”
魏留仙觉得自己听见了问题的症结,认真道:“我不想让你当太子,不是为了栓住你,而是你根本不合适——你且回答我:你是想围着天下苍生转,还是想天下苍生众星拱月般围着你?”
赵熙衡愣了愣:“这问题真让我无言以对,我猜大概是后者吧。”
“所以你不适合做君王。”
赵熙衡将她拥入怀中,叹道:“世间罕有心怀天下的当权者,却有诸多争名逐利之人,但我得承认,你说得对。”
魏留仙的头搁上他肩膀,在她目不所及之处,赵熙衡虽然沉默着,可眼中勃勃野心也并未熄灭。
果然没过几日,宣布兴国太子薨逝的国书就抵达了,兴皇希望次子回国吊唁,皇姊自然恩准,告假的书启随即派上用场。
赵熙衡的行李早已收拾完毕,临行前吻了吻魏留仙的额头,柔声道:“等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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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他一去就是两月,期间倒是时常来信,询问魏留仙是否安好,提醒她天气转凉,记得增添衣物。可谈及归期,只云“太子身后事良多,会尽快处理完回府”而已。
出行南郡的计划也旋即搁置,魏留仙派人打探兴国的消息,却没听到关于立储的丁点风声,兴国上下似乎沉浸在太子薨逝的哀伤中,此外别无动静。
待春台开始飘雪时,赵熙衡终于回来了,说起各项琐事焦头烂额,当魏留仙询问他是否如愿得到太子之位时,他却没什么话说,一味摇头叹息。
“父皇正值壮年,三弟母族势力庞大,我怎能有指望呢?”
他闷闷不乐,总说白回兴国走了一遭,很失落似的。魏留仙却很欣慰,劝他看开,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这年的冬天异常温暖,到了十二月,才下过屈指可数的几场雪。岍江某些流域放在往年早该结冰了,今年水路直到隆冬依旧畅通,春台的热闹有望延续至年节以后。
府尹在请魏留仙吃饭时,也说今年经济繁盛,百姓生活阔绰,连孩子都乐意多添几个。
两人觥筹交错,谈天说地,前桥却在一旁听得愈发坐立不安——泰和三年年尾已至,预言中的那场波及近半荆国的地震,似乎就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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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正如突发性灾祸往往来得悄无声息、始料未及,那场地震就毫无征兆地降临在年关将至的喜悦之中。
魏留仙彼时正在几前就着烛灯读书,不远处的桌子上堆着个金灿灿的铜币堆儿,几名丫鬟仆人埋头缝纫“吉祥袋”,将一把铜币抓入袋内收藏,不时轻声讲几句笑话。
四周除了低浅的交谈,钱币的叮当,就只剩下书纸翻页的摩擦,原本窝在炉边安静睡觉的福团却骤然蹦起,以从未有过的嗓门尖声吠叫,吓得所有人灵魂一颤。
魏留仙皱眉喝止,可接着周围的一切都剧烈晃动起来,烛台好像蹒跚学步的婴孩,在桌面历经磕绊滚倒在地,撒落的灯油骤然被火舌舔燃。魏留仙吓得将手中书一丢,呆了一呆,立即起身向众人道:“快到院中去!”
转眼地倒天悬,瓦片摇落如雨,魏留仙在众人簇拥中捂着脑袋跑出,差点和匆匆赶至的成璧撞了满怀。四面骤然响起示警的击锣声,几乎所有人都踉跄着跑到院中了,晃动的深夜里充斥着不辨方向的巨大轰鸣,好像一头巨兽啃噬着四极天柱。
大家都没来得及穿上御寒的衣物,赵熙衡和梁穹把外袍脱下,让魏留仙裹在身上,众人就这么硬挺良久,那震撼的坼动终于结束了。
院内一片狼藉,书房的大火几乎烧到屋顶,待地震停了,魏留仙才敢让人入内扑救,好在别处都没有她左近这么多的书籍和布帛,纵有灯台倒落引发火势,也不算严重。
深夜十分难熬,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