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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百支干花,从春夏留到现在,都不用烧,一碰就碎成齑粉。

秦照尘眼下做的这些事,显眼又不显眼,或许最多只是被几个言官不痛不痒地弹劾……但这么下去,或许就不一定了。

“设定记得。”庄忱对自己负责的世界,总不至于毫无印象,“他想问什么?”

系统又从棉袄地下翻出厚厚一沓纸。

大约有一尺厚,大约有一两千张。

庄忱:“……”

“宿主,宿主。”系统抱住转身要走的宿主,抽出第一张纸。

系统:“他想问您……给他起的名字,为什么是照尘。”

……

按理说该叫“法号”。

因为那时候的秦王世子还在庙里,还是个扫地洒水、等着剃度皈依的小和尚。

很少有人知道这法号是时鹤春起的,倘若叫人知道了,寺里的大和尚只怕就不会用——因为法号庄严,是不能沾罪孽的。

时鹤春一身罪孽,从生下来那天就是这样,他其实姓鹤,不姓时。

这是个古姓,“蚕丛及鱼凫”,中间其实还有个柏濩,后来就有了柏鹤氏。

到了本朝,鹤家成了被满门抄斩的叛逆。罪证确凿,一家上下百余口人在闹市处斩,血泼在青石板上,叫雨洗了三天三夜,还有红痕。

时鹤春之所以能活下来,是因为他母亲是公主。

鹤家三郎曾是尚了公主的驸马,生下来的孩子也曾是金尊玉贵的凤子龙孙……这些虽然都成了过眼云烟,但稚子无辜,那年时鹤春也不过七岁。

一个七岁的孩子,说破了天,大概也是策划不了阴谋、谋不了反的。

先帝仁慈,叫公主深居古寺、带发修行,免了那七岁稚子的死罪,只要废去丹田气海,断掉手筋脚筋。

古蜀部落以武传家,哪怕只是个七岁的孩子,也曾在耀武楼前折柳献艺,一身燕子抄水的轻功,拔了世家子弟中的头筹——这副身手若是留下养大,只怕后患无穷。

就这样,时鹤春被公主亲自喂下剧毒、废去丹田气海,一身经脉毁净,又挑断了脚筋手筋……换回一条命。

这一条命跟着公主,住在寺院背后的深山里,青灯古佛不问世事,每日只抄写佛经。

直到寺里来了个小和尚。

小和尚和他一般大,据说是命里犯煞,克了爹娘又克亲眷,被送来庙里避祸。

刚养好手脚,躺不住了的时鹤春,从深山里偷跑下来,吭哧吭哧爬过去一折身就能上去的树,翻墙进庙去看小和尚。

小和尚板正无趣,天生严肃不苟言笑……但也勉强凑活,能玩。

时鹤春每天跑去勾搭小和尚,念经时打岔、打坐时捣乱,被对方忍无可忍按着教训了几顿,就自认交下了个新朋友。

“你真想当和尚?”

时鹤春坐在树上,低头看树下的小光头:“和尚无趣,不能花天酒地,不能穿漂亮衣服。”

他手脚无力,爬上去费了不少力气,那一树花被他摇下不少,落在小和尚的念珠跟佛衣上。

小和尚抱着把笤帚,低头只管扫那些花瓣。

“你哪天剃度,哪天皈依?”时鹤春继续问,“我送你一串无患子,你拿那个念佛。”

小和尚依旧不理他,像是没听见,脊背板正笔直,像是栋梁木。

时鹤春叹了口气:“小小年纪,怎么一把子心事,你九十岁了?”

小和尚九岁,无可奈何,停下扫帚抬头:“施主,人都有心事,莫非你没有?”

时鹤春被他问得怔了下。

——那一阵风吹过,春风很柔软,掠过衣襟袍袖时,狰狞盘踞的伤痕就又开始疼了。

时鹤春有没有心事?

自然有,时鹤春不想青灯古佛,也不想做什么栋梁木……或许本来也想过,但早就没了这种念头。

时鹤春想有钱,想有很多钱。士农工商,本朝商人是劣等下九流,所以要有钱还想逍遥快活,就只能做官。

他想做大官,想发大财,想过快活的、没有忧愁的日子,想白日簪花夜里喝酒……听人说只要喝到醉倒,手脚就不疼,就能舒舒服服这么过一天。

母亲叫他隐姓埋名,他就给自己起了个“时鹤春”的新名字。

他长得不像父亲也不像母亲,细看的确能看出两人的眉眼轮廓,但因为各挑一半又拼凑得不错,得了个相当出挑的好样貌。

再过几年,没人能认出时鹤春是谁,他就要去考功名,做官,弄钱,过这种梦一样的好日子。

……这算不算心事?九岁的时鹤春不知道。

但他早学会了嬉皮笑脸,一回过神,就得意洋洋把怀里的一捧花瓣全撒下去。

攥着笤帚的小和尚:“……”

“我自然没心事。”时鹤春晃着腿问,“你有什么心事?我看你愁眉苦脸好几天。”

小和尚的心事其实也简单。

马上就要剃度受戒了,但他还没想好法号叫什么,又有些担心烫香疤时疼。

过去的名字也不能再用,家里人说那也带煞。

他过去的所有东西都被一把火干干净净烧掉,就算是死了一次,再活过来。

时鹤春靠着树干,低着头听他说:“那咱们两个一样。”

小和尚愣了下:“什么?”

“没什么。”时鹤春难得遇到和自己一样的人,因为这个很高兴,送他一个脆柿子,“香疤不怕,我给你弄点香油,一抹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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