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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难说,南流景对燕玉尘究竟好还是不好。

或许这件事本来也并不重要。对南流景来说,重要的是燕玉尘身体里那道残魄,他对燕玉尘做的所有事,也无非是为了取走这一魄而已。

在南流景看来,一道残魄,称不上完整,燕玉尘并不是他要找的人,只是个不完整的影子。

还是个很不聪明、很麻烦的影子。

燕玉尘其实并没真正开窍。那些文韬武略的好文章是南流景写给他,叫他背下来的;平时的说话举止,也是南流景先教给他,叫他一遍一遍练的。

燕玉尘天生魂魄不全,不怎么爱说话,做事比常人缓上半拍,但也不能算傻——该懂的他都懂,该清楚的,他心里也都明镜。

所以他能理解南流景的意思,能理解“装得像个人”这要求该怎么做。

哪怕他自己静下来,缩在暖阁角落抱着枕头,动脑子想的时候,觉得自己其实本来也勉强算是一个人。

也有自己的喜怒哀乐,也要吃饭穿衣,困了也要睡觉,磕破了也会疼,也会流血——燕玉尘有时会慢慢想,这应当也算是个人。

这样的念头,燕玉尘从没对南流景说过,哪怕一个字都没有。

……

因为如今的一切,都是南流景给他的。

没有南流景,他或许早就因为叫人捉弄,掉进御花园的湖里淹死,又或是不慎跌了一跤,磕破脑袋没了命。

这话并非危言耸听,燕玉尘从小多难多灾,受的伤、遇的险就没停过,他第一次遇到南流景,被对方从冰冷湖水里拎起来的时候,已只剩下半口气。

所以,不论南流景叫他干什么,他都理当去做。

燕玉尘七岁被带进驰光苑,读书习字、练习说话举止,背诵南流景写给他的文韬武略,诗词歌赋。

南流景是仙人,能看透他命数,说他注定是块开不了窍的废石,从一开始就不叫他浪费时间,去研读什么经义文章。

南流景对他说,他要做的,只是学着怎么装得像个人,只要做到这个就行了。

燕玉尘照做。

他脑子慢,十遍二十遍没有成效,千百遍下来,日夜打熬,总能记住。

长到十七岁,燕玉尘长成翩翩少年郎,清和雅致、温润端方,文章背了许多,仙术也学会了一点。

只可惜内里还是个小傻子,南流景没教过他的,他就不会说不会做。太久没说过自己想说的,但凡要说的话没预先背过,咬字就比过去还生涩吃力。

在他十七岁这年,出了两件大事。

一件是他父皇驾崩,立遗诏居然将大位传给了他,燕玉尘尚未来得及反应,就被套上龙袍、戴上冠冕,推上了那把龙椅。

另一件是南流景收集魂魄妄改天命,终归事发,被封了仙脉、夺了修为,罚下凡尘,要做比凡人还不如的废人。

这是燕玉尘这些年来,第一次没有人教,自己做事。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将重伤昏死的南流景抱回了雪宫。

小傻子长得瘦弱单薄,咬紧牙关一步一晃,将人从半截登天梯上抱下来,后面的路没力气走了,就膝行着挪,磨出长长两道血痕。

登天梯散尽,燕玉尘给南流景喂水喂药,擦脸拭血,将天罚的伤口尽数裹好,又去给南流景熬药煮饭。

燕玉尘很会煮饭,煮得很好,菜做的也好吃,熬出的羹汤香浓,色香味俱美,比御膳房的还要更可口。

他给南流景喂了粥和药,守了南流景一宿,慢慢改了主意,走出去做皇帝。

小傻子清楚自己不是这块料,原本不想做皇帝,想找个机会偷跑,去没人认识的地方开饭馆。

但南流景仙脉被封,修为尽毁,要重新修炼,必须有个清净地方。

如果叫外人知道了昔日高居云端的大国师、摄政王落到如此境地,虎落平阳,定然有犬来欺,小傻子比谁都更清楚那是什么滋味。

燕玉尘坐在那把龙椅上,依旧请南流景做摄政王,给了他本朝最高的尊荣。

可惜,做了皇帝的小傻子,也不可能因此变聪明。

燕玉尘并不会治理国家,他站在南流景身后,跟着摄政王学,看南流景批阅那些奏折——国运与国师休戚与共,南流景管这些,也是为了修为。

举国气运加持,加上燕玉尘派人搜罗来的奇药,南流景的仙脉恢复得并不慢,两三个月就已有起色。

燕玉尘捧着熬好的药粥,跟着高兴。

他心里清明,懂得道理,知道做皇帝也不能骄奢淫逸、列鼎而食。

燕玉尘慢慢算着账,把每日的好香料节省下来,给南流景清心安神,把补身体的药材留下来,给南流景熬药粥。

他怕南流景太辛劳,日日给南流景研墨,学着批奏章,纵然无法处理繁复政务,批些废话满篇的寻常文书,总还没什么问题。

燕玉尘一笔字写得很漂亮,纵逸俊秀,端庄流利,很不像他这个人。

燕玉尘不太说话,除了在朝堂上演皇帝,剩下的时候便津津有味,自己过自己的日子——他那些“自己的日子”,也都和南流景有关。

比如每日随摄政王学,跟着摄政王批两个时辰的奏章,每日熬半个时辰的药粥,做半个时辰的菜……再花上不一定多久,等修炼结束的摄政王一起吃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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