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不喜欢东海岸没有明尼苏达那么大的雪
违的名字,卢文可一惊。他猛然起身,正对上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
叶安之身穿剪裁得体的商务西装,头发用发蜡抓成三七分,看似随性,实则梳得一丝不苟,整个人看起来很干练。
他脸上没有表情,微向上翘的眼睛隐在镜片后面,看起来有些冷。
但卢文可记得,当他笑的时候,那一双桃花眼,有多妩媚。
面对一身休闲打扮、一脸惊讶的卢文可,叶安之似乎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他伸出手,礼貌地说,“你好,我是你父亲的助理,叶安之。”
他语气平和,但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
这声音,撞在卢文可的耳膜上,撞出了他四年前的回忆——
秋天的纽约,金色的中央公园。
“今天……多谢你了,我……我叫叶安之,你呢?”
同样的声线,语气却是紧张不安,又小心翼翼,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小猫。
卢文可呆呆地伸出手,握住了面前优雅又疏远的叶安之的手。
这双手,过了四年,还是那么小巧,柔软。
他想起了纽约遭遇百年不遇大雪的那夜——
“你大了,我一只手都握不住。”
“你再摸一会,更大。”
一段不合时宜的回忆涌入脑子,卢文可突然感觉脸上发烫。
看到卢文可古怪的表情,董经理以为他是在国外呆惯了,还不习惯国内的职场社交,忙打圆场道,“你们两位还没见过吗?”
卢文可张了张嘴——他想到了唐人街上的辅导班,想到了中央公园旁的小公寓,想到了布鲁克林大桥下的夕阳……
然后他就听到叶安之说——
“还没。我去向卢总汇报工作时,不凑巧,没遇到。”
董经理八面玲珑,不会让场子冷下来,看卢文可依旧愣愣的,忙说,“小卢可是耶鲁大学的高材生,这个项目有他加入,我们更有信心做好了。”
叶安之依旧是礼貌地微笑了一下,但卢文可觉得,他眼神里似乎闪过一点复杂的情绪。
“你是哪个大学毕业的?”一直神游的卢文可终于开口了。
董经理脸上一阵尴尬,忍不住腹诽——这国外长大的公子哥,真是不会说话。知道你的大学厉害,但哪有一上来就这么问话的?
叶安之依旧保持得体的微笑,“只是本地一所普通的大学,在耶鲁面前,不值一提。”
笑容还僵在脸上的董经理在腹诽之余,又忍不住幸灾乐祸——叶安之,你也有今天。
她也算跟着卢总打江山的老人,现在倒要给这个毛头小子汇报工作。虽然叶安之的工作能力很强,也不曾借卢总的名号狐假虎威,但还是让她隐隐不爽。
卢文可并没有注意到董经理复杂的思绪,他看着叶安之那双隐在镜片后的眼睛,说——
“我不喜欢美国东海岸,没有明尼苏达那么大的雪。”
终于,叶安之那双久经商场练就的冷静眼睛,闪烁了一下。他不由自主地抬手推了一下眼镜,似乎想靠镜片的反光,推走卢文可灼热的目光。
董经理终于控制住了表情,重新露出面对上级时的专属微笑,但心里开始打鼓——这个卢小公子,长得挺帅,怎么说话那么跳脱。以后一起工作,会不会不好相处。
正想着,就听到卢文可微笑着说,“初次见面,我叫卢文可。”
正值下班高峰期,车流拥挤。叶安之仰头靠在豪华的椅背上,闭着眼,听副驾上的秘书汇报明天的工作安排——
“明天上午九点商谈艺术展的事宜,下午两点与文体署有个会,四点……”
但他的脑子,却不自觉地被四年前的记忆充斥——
“今天……多谢你了,我……我叫叶安之,你呢?”
“nobiggie,我叫卢文可。”
nobiggie,是他到美国后,学会的第一句俚语。以前他只知道,回答“谢谢”要用you’rewele。
“那个也太正式了啦,咱俩不用。”卢文可的中文,既带着母亲的北方口音,又有中文培训班里的台普,听起来很混搭。
“叶助?”秘书的话打断了叶安之的回忆。
“嗯?”叶安之睁开眼睛。
“刚才卢总来信息,让您今晚去汇报工作。”
叶安之的嘴唇轻微地抿了一下,他沉默片刻,说,“知道了。”
接着他又问,“明早的会是几点?”
“九点,在港都艺术馆。”
“推迟到十点吧。”叶安之摘下眼镜,捏了一下鼻梁,似乎很疲惫。
“好。”
2你们,见过了?
虽然港都艺术馆所在的中环十分拥挤,到处都是看不到顶的高楼、狭窄的街道、熙攘的人流,但车一路往南开,开进浅水湾,视野就开阔起来。
这一带都是高档别墅,错落有致地建在太平山上,俯瞰碧蓝色的维多利亚港。
其中视野最好的一栋,便是卢家的房子。
“小文回来啦。先生在书房呢。”
看着卢文可一身吊儿郎当的休闲打扮,王姨欲言又止。
卢文可倒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妥,他冲王姨咧嘴一笑,“王姨,你今天发型真好看。”
一句话说得王姨喜笑颜开,连他的衣服也跟着顺眼了。
“这美国长大的孩子,就是嘴甜。”
卢文可五官长得像卢总。但他身上那股率性纯真的样子,王姨从没在这个家里的任何一个人身上见过。
卢总虽然是黑道起家,但洗白上岸后,也学起老式文人家庭的样子,让孩子去书房请安,让佣人称他为先生。
书房在别墅顶层,厚重的大门给人一种威严肃穆的感觉。
即使像卢文可这样自由散漫的性格,在这里,也不禁严肃了起来。
门口摆着几个沙发,是给等待的人坐的。
卢文可此时就坐在其中一个沙发上,腿不自主地抖着。他已按过门铃,但还没有收到回复。
他自小和母亲在纽约生活,母亲去世后,他就自己住,生活由保姆打理。只寒暑假回来小住。
即便如此,去书房拜见父亲,也是他最噩梦的童年记忆。
他印象里,父亲永远是威严的,寡言少语的,与他美国朋友其乐融融的家庭截然不同。
三分钟后,门铃里传出父亲严肃的声音,“进来。”
卢总的书房虽然占据了一整层楼的空间,但卢文可也只进过最外面的这间。
长条形的房间,摆的都是暗红色的木制家具,家具棱角分明,给人感觉非常冰冷。
卢总坐在一张宽大的书桌后,身后的墙上,挂着卢文可看不懂的书法——宁静致远。
但他没想到,叶安之也在。
他坐在父亲右边的下手位。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一沓资料,像是正在汇报工作。
卢文可有点惊讶——这么晚了,国内居然还在工作。
叶安之低着头,并没有看他。
书房里特有的肃杀气氛让他无暇他顾。他拘谨地站在书桌后面,在离父亲和叶安之五米开外的地方,学着哥哥姐姐的样子,鞠躬问好——“父亲。”
卢总年近花甲,虽然头发花白,但保养得当,身上还有明显的肌肉痕迹,目光有神,面容威严。即使在家,他仍穿着白衬衣、黑马甲。
看到儿子一身花里胡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