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总不过就是些煽情的话,说什么他们会养着他和岁岁的,哪里能让遗孤去做些卖力气的活呢?
那可就是姜家的失职了。
装模作样。
整个武安城里,谁还不知道姜家人的真实嘴脸?
不过是姜家人非要披着那层皮,还强迫大家都陪着他们一同表演罢了。
姜明晏知晓姜家人这一系列动作之下的目的。
他们在逼着他去妥协。
像狗一样在他们面前摇尾乞怜,看他傲骨折断,看他为一枚灵石低入尘埃。
姜明晏凝望着天际灿烂的云霞,神色淡淡。
他已经看出了姜家人的恶意,却一时也想不出应对的方法。
他不愿向姜家人低头,可有些事情,真的是‘不愿意’三字就可以解决的吗?
姜明晏只觉得自己如同一只陷入了泥沼的飞虫,心存不甘,奋力挣扎着,可是仍然越陷越深。
“呀……”怀中幼崽见兄长久久无言,不由得探出脑袋来瞧。
“咯咯……”他察觉到自家兄长低落的心情,亲近凑过去给了兄长一个糊着口水的亲亲,然后伸出小胖胳膊抱住兄长的大脑袋。
姜明晏俊脸埋在小家伙带着奶香气的软肚皮上,忍不住吸猫似的吸了吸崽。
这些日子,姜明晏每日哪怕再疲倦,也都会按着小家伙清洗一番,有时体内灵气丰盈了些,还能施个祛尘诀。
此时感受着小家伙身上熟悉的甜软味道,他紧绷的心弦暂松。
灵石还能再支撑一段时间,再看看吧。
他还有岁岁。
姜明晏心底生出一抹庆幸。
——幸好他还有岁岁。
不然他可如何撑下去呢?
良久,他动了动脑袋,示意小胖崽松手。
小胖崽接收到了兄长的讯息,乖乖松手。
姜明晏一抬头,就见小胖崽拧着小眉毛盯着自己,小脸严肃,似在询问他好些没有。
顿时,他的心脏就像被人轻轻放进了温水里,更是柔软几分。
他起身走到院中,一把举起怀里的小胖崽,左右晃了晃。
“哈哈哈……”小胖崽没有被吓到,反倒是圆眼睛亮晶晶的,像蕴着两颗璀璨星辰,小胖脸上明媚灿烂,开心极了。
“呀~”等姜明晏将他抱回怀里,小胖崽还有些意犹未尽,缠着自家兄长要再来一次:“咯咯!咯咯……”
“不能再玩了。”姜明晏任由小家伙毛绒绒的小脑袋在怀里蹭来蹭去的,绝不松口:“撒娇也不行,哥哥要去给岁岁做饭饭了。”
小家伙感觉到了兄长的坚决,咿咿呀呀着老实下来,但他明显还没放弃,胖脚丫踩着姜明晏胳膊,小脸嘟嘟着,一副正在沉思的深沉模样,不知道打着什么小主意。
姜明晏勾唇,等着瞧小家伙还能做出些什么可爱神态。
但小家伙还没沉思出什么法子,院门就轰然倒地,溅起飞扬尘土。
姜明晏为怀中幼崽挡去尘土,眉头紧锁,冷冷望着漫天飞舞的尘土后那一行人。
都是熟人。
前些日子被他杀了灵兽竹青乌线蛇的姜儒恪以及他的那些狗腿子。
尘埃散去,姜儒恪迫不及待地踩着倒塌的院门走进小院,四处打量一番,语气遗憾:“那些奴才下手还是轻了,这不挺好的,还能住人。”
他若无旁人一般在院子里绕了一圈,一脚踢开桃树旁放着的不到小腿高的幼崽专属矮凳,然后才看向冷着一张俊脸的姜明晏,神色高高在上中掺杂着浓浓恶意:“我们姜家天才还是挺厉害的,这都坚持多久了,还没去正院求饶呢?”
“听说你想在武安城里找个活干?”
“我们姜家天才怎么能干这种事呢?为了不让你误入歧途,我可是特意派人给所有的商铺都打了招呼。”
“不会有人用你的。”
他说完,哈哈大笑起来:“不用谢,这还只是一点点开胃菜,你敢杀了我的竹青乌线蛇,我怎么能让你舒舒服服的……”
姜儒恪声音未落,那些奉承在他身边的姜家子弟也纷纷开口,宁静的小院中一时间满是刺耳的嘲讽。
姜明晏一言不发,把他们的奚落全部当做耳旁风,只是垂眸将小家伙小心地圈在怀中。
他保持着无动于衷,可是几乎没怎么见过这种场景的小家伙却睁圆了乌黑眼眸。
他们在说什么?他们还会和上次一样说完就走吗?为什么要踢开岁岁的小凳子?
那是阿爹给岁岁做的小凳子!
岁岁超喜欢的!
小家伙几乎就要咿咿呀呀出声指责了,可是哥哥抱着他没动,也没说话,因此,小家伙犹豫了一会儿,最后瘪着小嘴没吭声。
但姜儒恪却注意到了姜明晏怀里猫崽子似的小家伙。
他眯了眯眼,眼中闪过一抹狠毒之色。
姜明晏不是最看重他这个弟弟了吗?
听说武安城西边有个老头就喜欢这么软嫩嫩的小奶娃。
把这个小崽子送过去,姜明晏会露出什么神色?
心底转着种种阴毒的算盘,姜儒恪伸手就要去掐一把小崽子的脸蛋。
姜明晏凤眸一厉,退后一步躲开姜儒恪的手。
手落了空,姜儒恪脸色立马不好起来。
今日他们闯进来,无论如何嘲讽讥刺,姜明晏一直都一言不发,这便给了姜儒恪错觉,以为姜明晏这些日子是吃够了苦,得了教训,骨头软下来,没想到他不过是要掐一把那小崽子的脸,姜明晏就敢躲。
顿时,姜儒恪觉得自己被人落了面子,身后那些小弟都在窃窃私语地议论着他,心底燃起愤怒。
“躲什么?你还能躲到哪里去?”他阴冷地命令身后那些仆从:“给我按住他。”
许是吃了上次的教训,姜儒恪这一次带来的仆从全部都是高大的成年男子。
他们站在那里,就衬得小院很是逼仄,如今又一齐扑上来,姜明晏便躲得艰难。
但即便这样,他依旧把怀中幼崽护得好好的,宁愿硬挨几下,也不愿用可能把小家伙暴露在外侧的方式躲开拳头。
姜明晏忙着躲避,伺机反击,姜家子弟幸灾乐祸地等着姜明晏被仆从狠狠按到地上,因此竟无人注意到姜明晏怀中小幼崽的异样。
姜岁晏清澈明亮的黑圆眼睛中映着面前混乱的场景。
他看到了那个有些胖的为首少年脸上快意的神色。
他看到了那些姜家子弟在落井下石,嘴巴张张合合,每一句话都如此刺耳。
他看到了兄长眼角的青紫,看到了兄长额角滴落的汗水。
人影晃动,书页窸窣。
无数细小的字迹旋转着勾勒出昏暗的迷影。
姜岁晏动了动嘴唇,干涩的喉咙发不出一丝声音。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这些日子被兄长阻隔在外的风浪终于还是突破樊篱,沾湿了衣角。
阿爹阿娘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他们去了亡者的世界,从此,阴阳相隔,永生不复相见。
他听懂了那些讥讽奚落,看懂了那些姜家人毫无遮掩的恶意。
但他也似乎依旧什么都不懂,还是那个懵懵懂懂地活在兄长羽翼之下的小幼崽,纯稚天真而脆弱易碎。
额间刺痛,暖洋洋的热流从腹部蜿蜒而出,游遍四肢百骸,在额间徘徊许久后,再次顺着经脉折回脐下丹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