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节
果然。
风洵道君是静嘉唯一的朋友。
在天机族圣殿时,静嘉和姐姐相依为命,忙着修炼,忙着隐藏自己的恨意。
除了姐姐,她一无所有。
万般谋划着逃出后,静嘉和姐姐分开了。她被心魔缠上,耗尽心血,一头扎进不归路中。
她忙着收集灵植,忙着研究秘术……除了朝曦这个爱人,便只有风洵道君一个好友。
数年的孤注一掷和疯魔让静嘉变得苍白憔悴,她依旧很美,清绝出众的骨相让她哪怕是病弱也另有一番美感。
可是,当初那个依偎在姐姐身旁笑容灵动的少女早已迷失在岁月中。
找不回来了。
她难得清醒。
静嘉是主动选择走进炽日秘境的,无人逼迫——那是她亲手为自己写下的终章。
将一对小巧的铜镜放到婴儿襁褓中后,静嘉深深地看了朝曦一眼,转身朝萦绕着金光的秘境入口走去。
身影渐淡。
良久,朝曦开口,声音微哑:“你要将他带回玄剑阁?”
“是。”风洵道君笑了笑:“你知道,我数百年前曾观星发现自己未来将有一个徒弟……”
“我不喜欢这种既定的命运,故意给自己还没影的徒弟排了序,妄图用一个虚假的位子迷惑命运。”他晃了晃正睁着一双纯净血瞳打量周围景色的婴儿,轻笑:“我这些年,一直拒绝收徒,如今早就过了我当初算到的收徒时间,现在把这小家伙带回去,岂不是正好补上我那个空置多年的徒弟位置?”
朝曦沉默须臾后,道:“随你。”
……
这次的景象被白雾遮掩后,紧接着出现的情形与之前截然不同。
似乎永远无法走出的白雾渐渐浅淡,姜岁晏水润清冷的黑眸动了动,他站在原地,静静等待着白雾彻底散去。
近一炷香的时间过后,白雾完全消失。
姜岁晏若有所觉,抬眸向前方灵力波动处看去。
半透明的身影浮在半空,似是感觉到了他的视线,那道身影转身,露出一张昳丽绝艳的面庞。
——静嘉姨母。
姜岁晏轻抿唇角。
再远处些,兄长和邵寄霜站在两个不同的方向,各自朝他投来关切的目光。
互相确认过大家都还尚且安好,姜岁晏三人便几乎是同时动了起来。
他们在静嘉虚幻的身影前汇合。
姜明晏和邵寄霜再次细细查探过一脸欢喜的乌眸少年,才彻底放下心来。
“我没事,一点也没受伤。”姜岁晏认真安抚过自家兄长和恋人,确定他们身上也并无伤痕后,便抬眸看向一旁含笑看着他们的静嘉。
“……姨母。”
静嘉听到容颜与姐姐极为相似的少年轻声唤道。
“是我。”静嘉柔声回应。
“我们先前都陷入了幻境……”姜岁晏看到兄长和恋人给予肯定的目光后,继续道:“那是兰秋楹镯、九春盏镯还有如意银华鉴上残存的记忆吗?”
“没错。”静嘉轻笑,目光怀念而温柔:“你与你母亲一样聪慧。”
姜岁晏苦恼地皱了皱鼻尖,却还是坦诚地问道:“姨母,您与阿娘感情极好,可是您为何不曾去芜洲找阿娘呢?”
静嘉微愣。
她秀美绝俗的眉眼间不自觉闪过一抹痛苦。
“我这幅模样, 如何能去见姐姐?”鸦黑眼睫垂下,掩去了眼底的悲凉与自嘲。
方才,静嘉借兰秋楹镯等三件灵器在白雾中重现往事, 姜岁晏三人看到多少, 她心知肚明。因此, 静嘉并不避讳提起这些。
“天机族的追兵紧追不舍,我和姐姐不得已分开。当时, 我们两人都是抱着引开追兵让对方无忧的想法。但与此同时, 我们也怕自己被天机族抓到时因一些小的细节没处理好反而牵连到对方。”静嘉目光柔和一瞬, 转而化为冷淡:“逃跑之前, 天机族并不把我们姐妹俩放在心上, 看管也不甚严格,是以,我们有机会按传承记忆找到几件灵族曾经遗失的灵器。”
“双生并蒂楹盏莲制成的两只须弥镯和如意银华鉴便是我们在那时拿到的。”
“我和姐姐各自拿着一只须弥镯和一面铜镜, 既可及时联络也可互传用具,十分便捷。可是当我们要分开时, 这些曾经称赞的功能便成了累赘。”静嘉垂眸:“所以我和姐姐分离前, 姐姐拿走了两只须弥镯,我拿走了如意银华鉴。”
“没有这些灵器的辅助,为了躲避天机族我们又刻意隐藏行迹……”她轻轻摇了摇头, 鬓发如云, 玉白的容颜精致而脆弱:“乾元界如此之大, 芜洲……”
“……况且,姐姐为我引开追兵, 我却在养伤期间生出心魔。”静嘉眉眼间凝着化不开的忧伤:“我有何脸面去见姐姐呢?”
“一心想要控制焰明灯为私欲所用的我, 和那些天机族岂不是一样的令人憎恶?”
姜岁晏眼眸乌润,似一汪澄净动人的清泉, 温柔地盛着静嘉的身影。
他轻声道:“姨母,阿娘不会怪你的。”
“我记得有一次哥哥从清妙宗文渊堂借来一本很厚很厚的道经,用了许久才将整本道经抄下来。我知道那是要给我学的,可是我不想学,就想偷偷把道经藏起来。怕放在九春盏镯里被哥哥看到,我就把抄本藏进了袖子里。”
少年沉沉地叹了口气:“那天恰好是彼此对练的日子,我起得晚,一时兴起把抄本藏起来后更是快要迟到了。哥哥还在外面等我,我就带着抄本去弟子堂,结果对练时对手使了个烈火诀,哥哥新抄好的道经被烧得焦黑。”
灰头土脸的小朋友蔫巴巴地去找兄长认错,然后被兄长无奈地捏了捏软乎乎的脸颊。
兄长提溜着小家伙去洗澡,像是提溜着一只上蹿下跳四处捣乱最后真的惹出祸耷拉着毛耳朵垂头丧气的小猫。
“哥哥没有怪我。”姜岁晏唇角弯起:“最后我们一起重新抄了一遍道经。”
——那也是姜岁晏记忆最深刻的一部道经。
“我总是顽皮,有时候闲不住就四处捣乱。可是,无论如何,我都知道,哥哥不会嫌弃我的。”乌眸少年眉眼带笑,纯然的信任剔透动人:“姨母,您和阿娘相依相伴多年,我相信,阿娘永远不会怪您的。”
一旁的黑衣剑修望着幼弟纯净烂漫的笑容,眼底不自觉漫上笑意与纵容。
他轻轻颔首,赞同幼弟的言语。
“那时,我尚且还是圣器形态。”邵寄霜也沉静开口:“在世俗意义上,只是一件器具,您想借助我的力量无可厚非。”
“况且您并没有像天机族那样用他人的鲜血去填补自己的私欲,最后也助我化为人形。”如玉血瞳落在静嘉带着怔忡的容颜上,邵寄霜道:“我不怪您。”
静嘉望着身前神色认真的三个孩子,忍不住眼睫轻颤,露出释然且动容的笑容:“你们……都是好孩子。”
“我虽只是本体死后残留的一抹神魂,很多事情都记不清了,但我想,不论何时的我听到这些话,都会觉得自己当初太过魔怔了。”静嘉眉眼泛起些轻灵活泼,恍惚中有了几分姜岁晏幼时偶然间在梦境中窥望时光时看到的模样:“不过仔细想想,那时的我被心魔控制,如此那般也是情有可原……”
姐姐向来疼她,心疼她还来不及,岂会怪她?
静嘉眼中涌出点娇气的蛮横,矜持与得意交织,化为无比笃定、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