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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5节

 

但是这一次,胡濙显得也十分谨慎,这一番话,说说停停,似乎时时刻刻都在斟酌措辞。

一番话说完,在场众人都回过味来了。

要说还得是专业人士,一眼就看出了关键。

祭告天地,入拜祖庙,御奉天殿受百官朝贺,颁行大诏,昭告天下,再拜圣母皇太后……

这一套礼制,可不就是登基大典的流程。

相较于这个意义,太上皇兵败而归,却被如此隆重的迎接,带来的小小尴尬,都得往后排。

可是,天子的登基大典,早就已经举行过了。

如今再折腾这么一次,又是为了什么?

在场的大臣虽然对礼制不甚熟悉,但是经过胡濙这么一提醒,答案几乎就要呼之欲出了。

禅位仪典!

作为同样涉及到皇位传承的仪典,登基大典和禅位大典的流程十分极为相似。

只不过,主祭仪典的人从一个变成了两个,登基诏书变成了禅位诏书而已。

再回想一下刚刚天子所说的话。

“……朕与上皇同御奉天殿,颁行大赦天下诏书……”

毋庸置疑,大赦天下的诏书,肯定是天子颁布的,这种事情,轮不着一个已经退位的太上皇来做。

那么,非要拉着太上皇去奉天殿做什么?

要说群臣朝拜,京郊出迎,祭告天地,这个流程当中,朝拜了不知多少次了。

不是接受朝拜,也不是去颁大赦天下诏,那要做什么?

做泥塑木雕吗?别开玩笑了!

去了就得有去的意义。

想想当时的场景,皇帝和太上皇,兄弟俩一起坐在御座上,底下是文武群臣。

天子在上头颁了大赦天下的诏书,太上皇就干看着,不说点什么?自然不会。

到了那个场景下,就得有该有的觉悟。

奉天殿,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去的。

那是天子正殿!

太上皇在礼制名分上,都要压过皇帝一头,但是唯独一点是皇帝独有的权力。

那就是理政治国的权力,一旦退位,就相当于让渡出了这份权力。

虽然理论上来说,太上皇仍能参与政事,但是已经失去了言出法随的效果。

奉天殿象征的就是这份权力,除了天子之外,所有人都是没有权力启用奉天殿的。

现如今,天子要和太上皇同御奉天殿,已经不是礼遇这么简单了。

这是在试探,或者说是在逼太上皇表态。

如果太上皇就这么堂而皇之的重新坐上奉天殿的御座,哪怕从头到尾一言不发,接踵而来的,一定是科道御史的弹劾奏章。

这是僭越!

礼制上而言,太上皇全称是太上皇帝,所以说是退位其实不恰当,更合适的说法,应该是受太上皇帝尊号。

所以,一应的御制之物,皇帝能用的,太上皇也能用。

但是唯独奉天殿,是专属于皇帝的。

太上皇即便要参理政事,也决不能启用奉天殿,这同样也是礼制。

所以说,太上皇要么不进奉天殿,但凡进了,就得当着群臣的面,将名分的问题彻底的说清楚。

想通了这些,再看天子温和的笑容,几位老大人不约而同的加了几分谨慎。

同时,觉得天子在开玩笑的想法,也随之烟消云散。

而对于胡濙委婉的反对,天子的态度是……

“花销是户部的事,不必礼部费心,使团刚刚出京,到达瓦剌,谈判细节,再到做好一应的准备,将上皇迎归,少说也要两三个月的时间。”

“当初朕的登基大典,礼部没用一个月就备齐了一切,现如今上皇归期还有这么久,怎么就准备不好了?”

看着天子怫然不悦的神色,胡濙有些恍惚。

这场面怎么似曾相识?

不过年纪大了,一时之间感觉自己有点想不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丰国公李贤也开了口,道。

“陛下和太上皇情谊深厚,太上皇北留虏庭一年之久,若迎候之礼太薄,则恐天下万民议论陛下凉薄,礼仪典制固然繁琐,但是大宗伯也需体念陛下的为难之处。”

胡濙扫了他一眼,心中暗暗腹诽,这个没原则的老东西,就知道跟着天子瞎附和。

与此同时,天子也道。

“胡尚书,迎回上皇乃是群臣所请,自去岁土木之后,朕即大位,呕心沥血,夙兴夜寐,然京城中数有朝臣质疑朕心,今上皇归期有望,礼部仪注如此简薄,欲置朕于何地?”

口气依旧平静,但是胡濙却敏锐的嗅到了一丝危险。

只一瞬间,他想起来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是从哪里来了。

当初,这位陛下登基之前,在法统问题上,就是这种坚决的态度。

一时之间,胡濙背后冒了冷汗。

是他大意了,竟觉得如今天位已明,名分各定,没有必要再过分逼迫太上皇当众表态。

但是他却忘了,在这个问题上,一向开明的天子,当初不惜搁置所有的政务,拿出胡搅蛮缠的架势,也丝毫不肯让步。

当下,胡濙便做出了判断,毫不犹豫道。

“陛下恕臣考虑不周,臣回礼部之后,即刻操办此事。”

于是,天子这才露出一丝笑意,点头道:“如此便好。”

殿中的气氛这才为之一松,在场众臣都不自觉的轻轻舒了口气。

刚刚天子的脸色一变,竟让他们下意识的连大气都不敢出。

原来,不知不觉间,年轻的天子,已经有了渊渟岳峙的帝王气势。

与此同时,虽然达到了目的,但是朱祁钰的脸上,却微不可查的闪过一丝失望。

虽然说,对于胡濙的态度,他早就有所预料,但是,失望总是避免不了的。

这个老家伙,识时务懂局势,但是到底,心还是向着先皇嫡子的朱祁镇。

将这些暂且搁下,朱祁钰转向杨洪和范广二人,同样是吩咐的口气,道。

“除了这些之外,太上皇归后,皇嫂和太上皇的其他后妃,也当移居南宫,因此,南宫的防卫需要加强。”

“但是,二十六卫宿卫宫城诸门,各有执掌,抽调不开,所以朕打算从京营,锦衣卫,及腾骧四卫中抽调精锐,另组成三个京卫建制,专门负责南宫的护卫。”

“京营抽调的精锐,由杨侯负责,至于这三个京卫自指挥佥事以下的军官,由范都督和兵部的俞侍郎共同拟个名单,再递给朕。”

还是那句话,涉及到军务,尤其还是京卫的事情,天子基本上是一言而决。

所以,杨洪等人也没有可多说的余地,拱手领命……

使团抵达

呼呼的北风吹过,像刀子一样,刮得人脸上生疼。

广袤的草原上,枯黄的草成片伏倒在地。

朱鉴不是头一次到瓦剌出使,但是面对这样恶劣的环境,再看仍旧感到惊讶。

这几年来,天冷的来的越来越早了。

如今才是九月份,但是草原上却已经像是到了初冬一样,除了没有下雪,早晚的天气,已经逼的人不得不穿上棉服。

长长的使团车队缓缓向前走着,朱鉴等人骑在马上。

抬头看了看中天的太阳,副使李实侧身对着一旁的袁彬问道:“袁将军,日落之前,我们能够到达瓦剌老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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