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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城破

 

牢捉住,生生将他制下,他心中大震,惊异地向身侧那人看去,却在目光捕捉到那人的一瞬间后颈剧痛,已然昏倒。

他很快意识到有人在他身边安插了细作,可是谁预测到他意欲在军前自裁,又要将他拦在人世?

云思勉强起身环顾四周,这里是天牢,可偌大的牢房之间却似乎只关押了他一个人。身上依然是城破那天的白衣,只是染了污渍,不复之前的洁白如云。

一日三餐皆有人送饭,与寻常牢狱冷硬粗糙的饭食不同,送来的却依旧温热,甚至可以说得上是精心烹饪。

晏云思却只是看了一眼,便安静地坐在角落处,未曾碰过一下。

他不知为何仍残活于世间,却不知那些人,他们如何了。

整整三天滴水未进,牢房内阴冷潮湿,他已时不时陷入昏迷之中,却依然决绝地不肯吃下一口饭。

终于除了送饭的狱卒外来了一人,强硬地将饭食灌入口中,不肯吃饭便灌汤,不肯喝汤便喂水,哪怕洒得一身肮脏也要把饭逼得他咽下去。

那人身形高大健朗,伸手一捉便将他禁锢在怀中,晏云思拼命地挣扎着也没能看到他的容貌。

终于将饭灌了下去,那人冷笑一声,将他扔在地上便拂衣离去了。

有人下了死命令。看管他的狱卒不敢冒犯,他不肯吃,狱卒就跪在地上颤声哀求,磕下一个头,他不应声,便颤抖着掏出匕首剁下自己的一根手指。

血腥味瞬间弥漫,将云思逼得几欲作呕。

再磕下一个头,便又剁下一根手指。

手指剁完了,匕首插入的就是胸口。

晏云思终究无法眼睁睁看着狱卒平白死在自己面前,终于还是忍着屈辱吃下了饭菜。

牢中日子不分明,待到被带出来时,他已分不清过去了多少时日。

走出天牢的那一天日光极其强烈,照耀得他眼睛刺痛,看不清事物。

接引的人沉默地将他请上马车,他便半句也不多问,任由马车将自己带至未知之处。

下了马车时他却一愣,竟身处于巍峨宫墙之中。

宫人不由分说地将他迎入殿中,随即便有数人上来为他梳洗。晏云思开口嘶声问道:“这是哪里?”

无人应答,只是手脚麻利地为他换了衣裳梳好发髻。有宫女呈上精致吃食与茶点,道:“大人请用食。”

晏云思皱眉道:“告诉我这是哪里,究竟要做什么?”

他的声音虚弱无力,那宫女却立刻跪了下去,强压着哭声道:“求大人饶奴婢一命,就吃了吧!”

云思缓缓站起身,环视着周围一遭人,骤然拔下玉簪抵在颈上,冷笑着道:“这些日子做尽这种姿态,不过是怕我死了。既然如此,我只问一句,你们究竟想做什么?”

他方才如木偶般任人摆布,此刻却突然发难,身边的宫人一时间没有提防,竟吓呆在了原地,一声也不敢吭,唯恐再激怒了他。

云思跌跌撞撞地后退几步离远了他们,有宫人想上来去夺他手中的簪子,他却将那簪子尖端更深地插入肌肤,已然渗出了血滴。

为首的宫人忙道:“快住手!大人,这实在不是奴婢的意思啊!”

云思嘲道:“这自然不是你的意思,宫里也不会有,李校尉若不信,命人取来一看便知。”云思微笑道,“这纸契约可做不得数,李校尉莫不是被下人蒙骗了?”

“你——”李霜风怒不可遏,“晏云思,你一定要插手我的事?别忘了我父亲是谁!”

晏云思却只是拿手帕为身后的孟绮轻轻擦净眼泪,轻柔地道:“你放心,有我在,不会有事。”

他将手帕塞到孟绮手中,转身对李霜风道:“在下只知道天子下诏,凡为官者皆以律治下,侯贵犯法,与庶民同罪。李公子若心有不服,大可在陛下面前禀明原由,到时陛下自有决断。”

李霜风握紧了马鞭,恨道:“别以为仗着现在有圣上宠爱便敢跟我叫板,一个以色媚主的男人,我看你能风光几时!”

晏云思只是向他行一礼:“劳您挂念。”

姜华却脸色微变,想要说什么,又沉默下来。

李霜风最后冷笑一声,率人离开了,远远看热闹的人群便也散了。

孟绮握着帕子,有些紧张:“大人……”

晏云思道:“不必担心他再找你麻烦,你家在哪,我让人送你回去。”

孟绮黯然道:“哪还有家,父亲走后,便只有我一个人了。”

云思与姜华对视一眼,叹道:“逝者已矣,生者如斯,你父母岂愿见你自怨自伤?”

他解下荷包递给她:“先拿这钱安葬了父亲,若有什么难处,便来寻我,万万不可沉溺于伤痛之中。”

孟绮本已止了哭,听他柔声安慰,不由又猛得哭出了声,边擦泪边抽抽噎噎地道:“多谢两位公子。”

云思笑道:“我最看不得漂亮姑娘掉眼泪,若要谢我,只要笑笑,我就心满意足了。”

唤来车夫,交代妥当后将孟绮送回家中,便只余他与姜华二人。

姜华沉默许久,终还是道:“多谢晏大人。”

晏云思明知故问:“谢我什么?”

姜华叹一声,道:“若非你解围,还不知要被李霜风难为成什么样。”

云思只是一笑。

姜华道:“您要去往何处?”

“京郊山上,光善寺。只是——”他一摊手,故作抱怨“这桩事揽下来,我是身无分文了。”

姜华便笑了:“在下身上倒还有薄银数两,大人若不嫌弃,便由在下作陪。”

雇了马车往城外驶去,一路上喧闹不断,车内却是久久沉默。

良久姜华才道:“你今日得罪了李霜风,他断然不会善罢甘休的。”

晏云思不甚在意:“我倒巴不得他有那个本事。”

姜华不解:“何意?”

云思轻描淡写地遮掩过去:“没什么,他不敢动我,只是你恐怕会有麻烦。”

事情落到自己头上,姜华却也是不在意的:“既然让我看见他欺男霸女,我定然做不到坐视不理。晏大人你遇到此事,难道会视若不见?”

晏云思道:“今日是挡了我的道,我才管下这桩闲事,若是平日大道朝天各走一边,升斗小民与我何干?”

姜华指了指自己的双眼:“我相信我的眼睛,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

他望向晏云思,眼神清澈而坚定,一如方才护下孟绮般寸步不让。

那与凌霄不容抗拒的占有欲完全不同,如春风涤荡而过,却让人不由败下阵来。晏云思移开视线,自己都没发觉竟如此放松下来,藏着隐隐的笑意,叹道:“好吧!”

不久到了半山腰,下了马车姜华抱怨道:“哎呦我这老骨头,怎么走得动路。”

云思失笑。

寒风料峭奔袭入怀,身边人叽叽喳喳,竟也不觉得冷了。

沿寒山小径入了寺中,只见苍郁松柏落了层雪,映衬着空寂寺院。脚步停下,寥落清旷得只闻雪压折竹声。

晏云思停在这里,没再踏近一步。姜华只是静静地站在他身侧,终听他轻声道:“罢了……”

山上落了雪,路便有些不好走,循着从前的足迹登上一处山坡,只见空茫茫一片雪地中藏着枯黄的野草,风声呜咽,冷寂如化外之地。

云思寻到一处枯冢,拂去墓碑上的残雪与尘埃,其上却空无一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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