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众目睽睽下的一杀,就把狐神堕魔的消息给坐实了。
当然了,其实坐实不坐实都一样,反正当时也没人还当他是神。
念真就是那时从人群里冲出来的,睁着一双天真无邪的眸子,一脸心疼地看着他,问:“师父,你伤的重不重?痛不痛?”
然后不等回答,他又埋头在身上搜肠刮肚地翻找,边找边说:“师父别急,我这里有灵药,用了就不痛了,而且你不要理会这些胡说八道的人,他们都是混蛋。”
当时那满世界的嘈杂喧嚣啊,在念真的声音里,忽然就沉下去了,像是浑浊的海洋里,一股清澈的小溪流进来,尽管渺小,但却撑起了一小片令人安宁的清静之地。
好真儿。
韩修温柔看着念真,最后一次叫他真儿。
然后,当着那些要将他摧魂索命的人的面,他把念真废了。
一共打了八十一掌,碎了八十一处修炼的穴海和经脉,然后将他抛入人群里,血肉模糊的,和那些仇视着他的人到一起去。
——师父已是满身尘埃,不能脏了你。
韩修心中叹了一声,便木着一张六亲不认的脸,毫无留恋的走了。
之后的几年,他遁入了自己的小世界,不看,不听,不管外面那些沸反盈天、关于诛邪魔、灭妖狐的口号怎么喊,他只闭着眼睛修复自己大损的修为。
笋子也是十分给力,一直跳出来跟他说:“一切都是任务罢了,咱们不跟副本纸片人生气哈。”
这话听着很舒心,韩修大损的修为总算弥补了一些回来。
而这期间他只出去过一次,就是为念真踏入元婴境界推了一把,为了推这一把,他刚补回来的那点修为,还又垮了。
念真自入了金丹后期,就难再寸进,韩修知道他是瓶颈了,卡死了,唯有经历大劫大难才可能突破。
修炼越到后期越难,灾劫是少不了的,入元婴境后,要面临的灾劫直接是老天给的雷霆。
而韩修很早就让笋子大数据分析了念真的突破方式,最优解便是不破不立,先打碎之前一切修炼成果,剔除那些赘余的部分,淬炼精华,自然就能突破了。
只是无论是前面的不破不立,还是后面的暗中一推,韩修都没有让念真知道,因为他怕这小子又犯傻黏上来,毕竟是狠心绝情地打了八十一掌,血肉模糊才撇清了关系,保他在那沸反盈天的诛魔大潮里,免受波及。
如此大代价换来的一点好处,实在不能功亏一篑。
……
无情灵尊vs小狐神17
脑中百转千回,仿若过了几个轮回,但其实也就是顷刻间的事。
韩修想过前尘种种,心中最后留下的,便是一种彷徨无尽的自责。
若他当年处理的好一些,这祸延百年的狐族惨剧,也许就不会发生了。
如今这对师徒的遭遇,想必是冰山一角,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还不知道有多少这样的事情发生。
明明本身没错,只是不知祖辈哪一位与狐族通了婚,体内有点狐族血,就平白遭了灾,从被大世家出身的小徒弟爱戴的师父,沦落为斗场与野兽厮杀,供人观赏消遣的贱族。
有眼前这这一处的师徒断肠,就必然还有别处无数的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韩修不由在心中跟笋子哀叹:【这真是,比我当年还冤。】
【是啊。】笋子对此也是认同的,一脸愤愤。【你当年好歹是真祭了雷炎和一万人呢,这青年可是什么都没干。】
没心没肺混蛋系统,损人都直接往心尖上损,不过不知道为什么,那么严肃沉重的事情被笋子一损,忽然就轻了一些,没那么死沉地压在心头上了。
只是韩修仍旧忍不住双手攥成拳,之前被荆棘划破的地方都在往外渗着血,一颗颗嫣红的血珠从伤口沁出来,滴在了地上。
一个种族,延续百年还不止息的灾祸,也许期间死掉的,已经不止当年被祭炼的数量。若说当初的万人是为灵洲存亡而牺牲,那狐族这百年的死伤就是白白流血。
想到这儿,韩修就觉得像被人扯着心肝拿小针扎,一时晃了神,忽然就感到心头一阵异样的压抑。
那种压抑的感觉很陌生,说不上来是喜怒哀乐里的哪一种,总之就是莫名的压抑沉重,他无法形容,但又真实存在。
这怪异又陌生的感受持续着没有退去,好一会,韩修才愕然意识到,这不是他的感受,而是从念真那边传过来的!
惊讶不已,连忙抬头看向念真的方向。
结契双方的心灵感应,很多时候可以直接演化为感同身受,念真如今心头有那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压抑存在,且心防是不严的状态,于是,韩修便隐约体会到了他的感受。
可是,念真为什么会有这样奇怪的感受?
韩修心中疑惑,目光紧紧盯着念真。
只见念真长身而立,一动不动地看着那对抱在一起哭的师徒,被乌发遮住小半的脸孔上,依旧是那一副仿若超脱世外的淡然与麻木。
以前韩修还觉得他的表情是一种超脱的沉静,但是直到这一刻,他忽然发现,那就是一种麻木,是一种没有鲜活与灵气的麻木。
而与之相应的,念真心头是沉重压抑的,可是,却又并无任何喜怒哀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