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千重一伸一只手在桌下,与我同握着,介绍眼前人时,还不忘看着我,亦如那日剥荔枝给我吃时的模样,眼神极淡,却溢着让我恍恍惚惚的温柔。
这温柔像晨起的朝阳,明媚,让我不敢抬眼正视,继而只能将目光落向眼前的人。
他穿一身亚麻色常服,腰间系一条钳翡翠的黑色腰带,眉目已是中年的沧桑,但一双眼睛依旧炯炯有神,唇间胡子恰到好处,显示了自己的年纪,又不让人觉得邋遢。
一双漆黑的粗眉在右尾长了一颗女子小指头那么大的痣,多少让他还算俊朗的五官显得有些怪异。
“苏谋见过巡察使大人。”
自古武林与官府不相交,奈何千重一对他恭敬了三分,我也不好搏人面子,再则我素来也不会在意这些条条框框,与人打交道,看的是自己喜欢不喜欢。
被千重一握着手,我不能抱拳以示尊重,他倒是不介意,将一双眼睛笑得只剩一条缝隙,显得右眉尾那颗大痣更加的显眼了。
“无妨,无妨,武林能人异士颇多,本官一来就能见到号令武林的盟主,也算是三生有幸了。”
“巡查使客气了。”
盛夏洪涝灾害颇多,有巡察使实属正常,只不过我倒是不知为何千重一会再这等地方面见朝廷官员,不过环视一周水榭里的人员,也就释然了。
对面笙歌曼舞的秦楼,却是与此处遥遥相望,前来伺候的唯有芊月一人,其余人都是巡察使的侍卫和千重一带着的随从。
再有千重一的得力暗卫银竹,根本也不存在隔墙有耳。
“芊月姑娘,继续继续。”巡察使将眼睛一眯,笑着看向芊月,哪怕那双眼笑得只剩下一条缝隙,也隐藏不住他满腔的欲望。
我眉头蹙了蹙,若不是这芊月只卖艺不卖身,估计他已经按捺不住扑棱过去,把人抱在怀里啃了。
我向来不喜如此好色之徒,不然也不会在那些女子向我哭诉时如此心软了。
“家主,你特意吩咐小的去买的蛋黄酥。”
芊月拨弄起了琴弦,悦耳的琴声悠扬响在夜色里,小宁子在此时提着食盒走进了水榭,温声细语,毕恭毕敬的摆上桌。
转头看到我忍不住噗嗤一声,又快速压抑住,退到千重一身后随从的最末尾,任由嘴角上扬,只是不发出声音来。
我恨得牙痒痒,在官员面前又不好发作。
千重一松开我的手,给目光忍不住芊月身上瞟的巡察使夹了个蛋黄酥:“大人尝尝武陵一绝的春风晓蛋黄酥。”
“听闻武陵春风晓的吃食不仅仅是武陵一绝,更是天下无双,多少达官贵人慕名而来都未能吃上一口,难得老板能卖千家主一个脸面,讨得这么份点心,老夫何德何能啊……”巡察使看着面前色泽如同刚煎出来蛋黄,洒了几点黑芝麻做点缀的蛋黄酥,啧啧称赞。
待咬下那一口的时候,他更是赞不绝口,一口气吃了三个才停下来:“好吃!好吃!果然天下一绝。”
春风晓?
奇了怪了,合着上次千重一带我去的那家食肆,也未曾听闻过,我何时如此孤陋寡闻了?
怪哉怪哉。
千重一也给我夹了一个蛋黄酥,趁机在耳畔说到:“上次夜里带你去的那家,怎的就忘了?”
他温热的气息扑到我耳朵上,转瞬变凉过去,然而我却不淡定了,脸色迅速红了起来,二弟瞬间熊熊站起,我在心里骂了一句损话,捂住我的耳朵:“啊!我有些不适,先失陪一下!”
说罢起身往外跑得飞快,深怕认真弹琵琶的芊月姑娘看到不该看的东西。
千重一那个罪魁祸首,笑得可幸灾乐祸了。
“救命啊!”
刚跑出水榭,被人撞了个措手不及,我扑通一声落到了水里去。
冰凉的池水灌满头顶的同时,我博然而起的二弟总算渐渐息了火气。
我探出水面,就见池水边千重一担忧的伸手来拉我。
我借着他的力爬上岸,心情很不好的抱怨了句:“谁啊,这么不长眼睛!”
却见两三个穿灰黑色奴衣的男子跑了过来,见到千重一,纷纷先行了礼:“见过千老板,见过这位爷,实在抱歉多有叨扰,楼里刚买来姑娘跑了出来,哥几个才如此冒昧。”
倒是个会说话的,此处定然让嬷嬷交代下去没有吩咐不得打扰,否则也不会如此安静。
我目光落向躲到千重一身后的姑娘,瘦瘦弱弱的一个,只到千重一的肩膀处,她可能是太害怕了,竟伸手拽住了千重一月白色的袖子。
千重一没有发现,而我也没有多说什么,此刻经那几个家丁的提醒,这才看向身旁多出的人,眉目一横,冷冷的冲那女子说到:“松开手。”
姑娘本就被那几个家丁吓坏了,见他神情如此冰冷,以为我们也是楼里一伙的,惊恐的往后腿去,脚下便踩空了,差点跌到池子里去。
是我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
“刚买的姑娘?”看她吓得脸色苍白,手上有绳子捆绑的伤痕,显然又是被家里人逼迫着卖进青楼的,我那颗菩萨心肠又升起来了,伸手进怀里掏出几块碎银:“她卖给你们多少钱,本盟主给你们双倍的价。”
“这……”几个家丁一时间就懵了。
千重一本就为我救陌生女子有些生气,如今听闻我要将人买下,更是生气得整个气场都充满了杀气:“怎么?有本家主给你暖床还不够?”
一时脑热起来把自己是别人之妻的事给忘了,我顿时没了气焰,眼睛也不敢看他,四处飘。
千重一直视着我,似乎要质问我些什么,那女子见有人肯救他,扑通一下跪倒在我脚边,哭得满脸泪花,苍白的唇更加的憔悴了:“这位公子,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吧,我真的不想做青楼的女子,公子……”
千重一的话被打断,脸上带了杀意:“银竹,杀了她!”
我也没想到千重一会如此决绝,吓得我差点又跌进了水里。
过来
银竹接到命令,快如闪电的拔出腰间的匕首,直刺向那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姑娘。
姑娘都没反应过来自己即将被一把锋利的匕首一刀割喉,还跪在地上哭。
“住手!”
在那之前,我伸手握住了银竹的手腕,出于本能,他反手挑起匕首刺向我,好在我侧开头躲开了那一剑。
“没让你伤他。”
千重冰冷的声音喊停了银竹的匕首,他隔着我的脖子,腕了个银光闪闪的剑花,插回了腰间漆黑色嵌红宝石的剑柄中,捋了下额间的龙须,潇洒的飞进了夜色中。
至此,一句话也未曾说过。
姑娘这才反应过来,忘了哭了,跌坐在地上瑟瑟发抖,她穿一身褐色麻衣,已经缝缝补补,旧得不能再旧了,但也遮掩不住她水灵灵的一张脸上溢着山野间无纯灵的秀气,或许就是家中贫困到没有了退路,才被卖进了秦楼。
到底是可怜人,我实在无法看着她在这地方蹉跎了一生。
“小娘子即已被卖入这出水芙蓉,即是如此,你不认也得认,又有何德何能让别人救你?”巡察使蹲下身来,身边的随从立刻过来拉起他拖地的衣摆,以免落入廊下的水里去。
他伸出戴着粗粗大大翡翠扳指的手,捏住她巴掌大的脸,眯起一双眼睛笑嘻嘻的直盯着她:“我倒是愿意帮你一把,不过你性子如此贞烈,可不讨我喜欢。”
她又惊又怒,可又没有半分的力气去甩开这双对她而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