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池就是吃软不吃硬的人,尤其周鸿还这么拜托他了,他怎么也不好意思继续推辞下去,反正就是弹个琴,没什么大不了,也不会耽误学习。
“行行行,我答应。”
他再说下去会让顾池觉得自己真的没良心。
顾池叹了口气。
于是晚自习还没开始上,周鸿就已经背着手带着音乐老师站在教室门口守株待兔。
顾池朝两位老师打了声招呼,周鸿欢天喜地地说要跟着过去凑凑热闹看顾池技术怎么样。
“您不守晚自习了?”
据他所知今晚上他们班第一节 晚自习就是他的。
周鸿大手一挥,笑眯眯的说:“放心吧我和你们英语老师换了一下。”
行吧……
音乐老师是个年轻女孩,大学毕业没多久就来这里教书,人很好,尤其喜欢帅哥,一看到顾池嘴角都要咧到天上去了。
器乐室在综合楼,综合楼是学校总部,也包含各种实验室器材室监控室,所以一般没有事的人是不能来这里的。
当然就是因为这里静没什么人,许多早恋的小情侣都喜欢躲在这边厕所里偷||腥。
学校有钱,器乐室里应有尽有。
音乐老师把门打开的时候顾池一眼就看到了角落里盖上了绒布的钢琴。
她带着顾池和周鸿进去,把门关上,过去把绒布掀开,黑色的立式钢琴立马呈现在眼前,程黑发亮。
顾池愣了愣。
这架钢琴和父亲给他买的那架差不多,同样都是立式的黑色钢琴,黑色琴凳,干净清贵。
但都远远比不上江溺摆在别墅楼梯角的那架白色三角钢琴。
附中只专注于学习,所以老师们的工作重心也都在教育上,中考有能力考上附中的大多不会选择当艺术生。当然,像江溺那种纯靠走后门的要例外。不过如果不是特别喜欢这一门东西,是没人会在附中这种极高升学率的高中当艺术生的。
像钢琴这种难度极大,技术和艺术要求都很高的器乐,会弹并且能弹好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所以这架钢琴也不知道放在这里沉寂多久了。
“顾池,你的钢琴学到几级了”音乐老师笑眯眯的问。
顾池愣了愣,回过神来笑了笑说:“才九级。”
“九级”音乐老师有些惊讶,“九级对于非专业的人员来说已经很好了,你学了多久啊”
顾池想了一下,摇摇头说:“不太记得了,小时候学的东西太零碎,也不知道钢琴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但是很喜欢,天赋也还可以,考到九级的时候我才上初一没多久。”
那时父亲已经去世,他每天下完课都会去母亲那里,母亲就把他交给音乐室的老师,然后他就一个人坐在那个空旷的小房间里练琴 。
九级也是那时考的,只可惜考完之后没多久母亲的身体就坏了,他就再没有碰过钢琴。
“那很厉害啊,初一就能到九级,天赋很高了。”音乐老师有些惊喜。
顾池笑了笑,这话他从两位老师那里都听过,只是三个人之间都差了这么多年。
“顾池来一首吧。”周鸿笑道,“弹一首练一下,也让老师听听。”
顾池看向音乐老师,老师点点头说:“当然可以,以后这架钢琴你想弹就来找老师,别人说不定,但老师肯定给你钥匙。”
顾池笑了。
他慢慢在琴凳上坐下,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掀起琴盖,黑白交错的琴键就在眼前,顾池突然有些难过。
耳边不由自主的响起父亲带着笑意的声音:“让爸爸听听咱们小池有没有进步啊。”
“当然有啦,小池可认真啦。”那是小时候的顾池,天真又稚气。
但是现在如果爸爸站在面前,他肯定会沉默的。
除了母亲,他一无所有了。
他记得那个时候他特别喜欢钢琴,父亲就和他说:“小池放心学,以后想考哪个音乐学院爸爸都支持你。”
那个时候他可向往了,上网查了很多国内国外有名的音乐学院,甚至都想好了要去哪里。
但是现在不能考了。
他得上高校,考上最好的大学,和其他普通人一样工作赚钱,丢弃自己的梦想,逃出封闭的牢笼,摆脱……江溺,带着母亲一起走。
顾池深吸了一口气,将手轻轻搭在了琴键上。
悠扬的声音响起的时候音乐老师和周鸿都愣了愣,不知道为何仅是一个音符就让他们浑身起了一声鸡皮疙瘩,思绪逐渐被连串起来的乐声牵引着。
夏日的夜晚总是清风徐徐。
《斯卡布罗集市》的前奏跟着缓缓响起,婉转而悠扬。
顾池的手指灵活地舞蹈在琴键之上,乐符跟着他上下飘扬,那双手如玉凝脂,如瓷白皙,如冰寒凉,犹如纤细的白羽,轻而缓,美妙又慵懒。
他们好像穿过云雾,置身于一个古老的梦中,阳光明媚,绿意盎然,生机勃勃,一切都充满了光明与希望。可明明这么美好的曲子,却偏偏让人无端生出一丝伤感来 。
悠扬的节奏突然又慢了下来,犹如时光老去,他们好像迈着蹒跚的步伐回顾那流水似的曾经,突然发现也并不那么令人怀念。
那所谓的爱与信仰,原来如此廉价而不堪,让人帐然若失,好像什么都得到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