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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出萃

 

第四十五天。

沈清的腿已经恢复了,外表上也不再是一副受气包的模样。得益于顺子的积极照顾,以及对那天违反纪律的人的惩罚,这段日子尚且安宁,但顺子告诉他了一个坏消息:他必须参加军营内部组织的训练,由此沈清搬离了次郎的邻床。

沈清没有领到自己的床铺,当时已经不是冬天了,冰雪初化,春意乍到,却是春寒料峭。分发床铺的人看见他个子小,长得也偏瘦,就让他去挤挤别人的床,甚至连一个床板都没有挂上他的名字。那些大兵也非常过分,他们或许天生就恃强凌弱,尽管一个半月的学习,沈清的日语水平突飞猛进,但他仍然被这些人以五花八门的方言玩弄了一番。

沈清的个头长高了,他在一群邋里邋遢的粗鄙之人中显得略微清瘦,然而个子却又十分挺拔,登记的时候,他谎报给记录员18岁的年纪,士兵们经常有袒胸露乳的时候,他们也经常在营地里暗自比较性器的大小,谁谁谁要是发情了,会性暗示任何一个路过的护士。

沈清的鸡鸡一直都是小小的、萎缩着的状态,他不曾对谁表现出性欲,所以他们取了难听的绰号,为此点名的时候又被嘲笑了一番,大家都以为这是一个天生不大的细狗,只有日日和沈清住在一起的次郎留意到这个小个子已经在茁壮成长了,而且晨勃也有正常人的大小。

沈清搬离医院以后的伙食比原来好了一点,基本上从白粥升级到了白饭。然而那个小小碗还不如沈清手掌大,即使盛了满满一碗,配上撒有葱的味增汤,沈清放下碗以后还是觉得肚子里肠子是空的。

“我吃饱了。”

根据规定,所有人都要统一放下碗,然后正襟危坐异口同声说出这句话,但往往大家的肠子都会老实的抗议,沈清自己不得不找一点办法填饱他的肚子了。

日常的训练内容包括一项静坐在泉水下进行的修行。这似乎是惯例的一种训练方式,在沈清的理解中,好比是修禅,即在自然的花鸟之中锻炼自己,修行的时间要越早越好,似乎时间更早,水中的力量就会更加神奇。

沈清为此专门讨教过次郎,次郎生于日本对此早就习以为常,他耐心地把很多日本的哲学说给了沈清听。顺便一提,沈清已经把自己最大的秘密告诉了次郎——次郎已经知道了沈清的来历,知道了沈清是个中国人,但是他帮沈清保守秘密。

沈清是在一天晚上告诉他的,沈清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告诉他,但是那时他确实碍于扮演虚伪的日本人身份而异常难受。他自己带着山田为他编好面具,这让他感觉自己格外不真实:他的名字是假的,身份是假的,却交到了次郎做自己的朋友。任何人如果有了自己的真心的朋友,就总想对对方坦承一些什么。

“真正的好朋友之间是没有秘密的。”爸爸曾经这样告诉他。

虽然没有山田在自己的身边如果有,沈清会询问他的意见,沈清却想让对方知道自己的一切。沈清害怕次郎对他的出身有偏见,但是他更受不了被别人当成朋友之后还要隐瞒自己,他在选择与选择之间辗转不定。所以次郎看见他支支吾吾支支吾吾憋了好半天。

“你肚子不舒服吗?”次郎轻轻拍沈清的肩膀。

次郎非常关心沈清,因为在他给沈清做拐杖之后的第二天,沈清就主动记下了他用的药的样子。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沈清给他上的药。即便是他的手法不如专业护士老道,沈清的手总是略显笨拙地在他的身上给他抹药,但那是一双非常好看的手。

他的手指细长,没有军中大老粗那样不修边幅,而且比起护士略显肥硕的手,沈清的手倒是更加符合次郎在浮世绘中见到过的女人的手。

每一位护士都太忙了,负责的护士没空管到所有人,沈清就主动承担起了帮助次郎换药的责任,让次郎对这个知恩图报的小兵刮目相看。

“次郎啊,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关于我的……”

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沈清才把头望向了次郎,可他的眼神依旧迷离地看着吊灯,与围绕着吊灯的数不清的蚊虫。在某一个瞬间,他开口说道:

“我其实是个中国人。”

一开始,次郎并不理解,他蹦起来对沈清说:“妈妈是日本人的话,那你就是日本人!”

“可是我目前也是中国人。”

沈清压低了声音,几乎以口型说道。

“中国人啊……”

第一个音节,沈清赶紧捂住了次郎的嘴巴,深怕别人听到他们之间的低喃,紧张地点了点头。

次郎示意他放松:“无所谓啦,我只希望战争早点结束回去看我的母亲。”

出乎沈清意料,次郎对此并没有表现出惊讶,可能他早就知道中国人的事实了。

但是沈清很惊讶:“你不讨厌中国人吗?”沈清只敢悄悄在次郎耳边说,把声音放到极低,好像融入了风声里。

“可是你也是治郎啊。”几乎大沈清十五岁的次郎这么说,“你也是我朋友啊。”

次郎出生的那个年代,正是日本最疯狂的时期之一,作为日俄战争中的战胜国,日本人第一次看到了自己作为一个亚洲国家的巨大潜力,同时日本当时家喻户晓的“脱亚论”的说法不断在民众心中煽风点火,日本人逐渐抬高了自己的民族自豪感,这种民族自大也是军国主义的根源之一。但是即便是在中日甲午战争和日俄战争中占尽风头的日本,也不是一个完美的国家,高层勾心斗角,帮派竞争明显,还时常发生流血冲突。

次郎能不讨厌沈清,这实在是难能可贵的,沈清没想到自己的身份获得认同后会这么激动,他甚至因为害怕次郎断绝与他的往来、从此和他分道扬镳而思来想去了几个晚上,反反复复琢磨以后才决心向人倾诉。

沈清感到自己看对了一个人,第一次看对了一个人,也第一次明白了“歧视”和“尊重”的含义。

他的眼睛里似是泛起泪花,昏黄的灯光下,他将泪水逼了回去。

次郎则是,看着沈清那双眼睛出神。

一双极其好看的眼睛,像是风中扑朔的樱花一样楚楚动人。

“你不要哭啊!像个……像个!”次郎哆哆嗦嗦不知如何形容,“像个女孩子一样!”

他手忙脚乱的样子逗笑了沈清。

“长大一点吧小孩子!你哭的话我会很头疼的!”次郎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虽然已经成年,心思却还是像个大男孩:“我又不是你爸爸。”他小声嘟哝道。

“我没有……我没有爸…爸……”

听到这话的次郎,突然把自己的手覆上了沈清的后背,沈清颤抖地很厉害,甚至连眼神都冷下了一瞬间。

两个男人在半夜做出这样的举动有点奇怪,何况还是差了一轮年龄差的两人,但是在那种听到别人痛失父亲的时候,任何言语都变了苍白无力了。没有爸爸的原因,次郎能猜出来,这也是另一个戳痛他心窝的地方。他这个年纪,也能当这个孩子半个爸爸的年岁了。

次郎想到了自己躺在床上的老母亲和自己辛勤劳作的老父亲,他这个儿子已经很久没有回去了。他不经意哼起了故乡的小曲,那些天南地北的故乡就像无数星星散布在游子的眼中,每个故乡都有自己的歌,在故乡长大的孩子都会记得的歌。

童年是快乐的,次郎儿时总喜欢在田野里找最大的甲壳虫,找到了他就是他众多伙伴中的孩子王;没有人能忘记那些在草垛上蹦蹦跳跳,无忧无虑的日子。成年之后,由于母亲疾病缠身,次郎几乎是不得不相应军队的号召,因为这样政府就能定时母亲寄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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