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骊歌一叠

 

阮毓从来就知道,求人的滋味儿不好受。可情势逼人强,纵然百般不愿,她还是只能硬着头皮来到允宜阁。

这是处不对外开放的茶会所,招待的客人大都来头不小。早先有人走关系送礼时,顺带给了徐屹张会员卡,对方看都没看就丢给了她。

没想到今天派上了用场,服务员看着卡上的编号,脸上更加热情。

包间没有名字,只在门外悬了块匾——人不倦,取自元稹咏茶名篇《一七令》,洗尽古今人不倦,将知醉后岂堪夸。

三个大字笔走龙蛇,写得苍劲,落款处有“承前”二字,竟是当代书法泰斗曹大师的墨宝。

里面,两个男人正喝茶闲聊。

“这一两滇红金针,卡的可是‘一瓯春’的印,兄弟费了半天周折才弄到手这点儿。别说,特供茶的品级就是牛,市面儿上那些还真没法比!”

茶桌主位上的男人侃侃而谈,客座的人听后,不由揶揄:“真是奇了怪啊,你什么时候转的性,不囤茅台改玩儿茶了?”

不待再搭话,忽然敲门声起。

服务员恭敬地将门推开少许,冲主位的人一欠身:“周先生,有位阮女士说想见您。”

男人沉吟半晌,最终一点头:“让她进来吧!”

阮毓强压着满心的焦躁不安,刚进门便轻声问候:“周团长,很抱歉来打扰您。”

周戎昆一眼便瞧见了她手里绸布袋子中露出的画轴,丝毫没有请坐之意,就那么看着她道:“小阮啊,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你爸这事儿,别说我了,我们家老爷子都爱莫能助。你那宝贝收好了,以后千万别这么大大咧咧地拿出来招摇,知道吗?现在相关部门还在调查,具体怎么个情况,谁也不好说,兴许过几天你爸就回家了呢!事缓则圆,我劝你先把心放肚子里,回家等消息,行吧?你看我这儿还有客人,今儿就不留你喝茶了,回去注意安全!”

一番逐客令,让阮毓彻底哑口。长这么大,求人办事从来轮不着她打头阵,来的路上打了一肚子的稿儿,现在竟一个字都吐不出。她窘迫极了,自己那几分小聪明小伶俐,在人家面可真不够看的。

她就是这种性格,自知碰了壁,连腆着脸赔笑奉承几句都不会,只能对那张生冷的面孔然告辞:“那打扰您了周团长,不好意思,您先忙!”

她说罢落寞地转身出门,不曾注意到,客座上的男人,目光一直在她身上打转。

门被轻轻带上,等脚步远了,男人才打趣着开口:“今天算是开眼了,你周团长谱儿够大的,打起官腔这叫一个铁面无私&esp;。我说这什么情况啊,人姑娘招你还是惹你了?可怜巴巴来求你,水都没让喝一口,就给打发走了!”

“少跟这阴阳怪气儿地挤兑我!”周戎昆瞪他一眼,“怎么着,你想怜香惜玉?”

本是句玩笑话,这么多年交情,他知道对方不爱莺莺燕燕那一口,可谁知男人搁下茶碗,竟含笑一颔首,“倒也不是不行,就是不知道你周团长愿不愿意成全。”

周戎昆强忍着喷茶的冲动,大翻白眼:“别胡沁啊!你真要有那个心,什么女人找不着,不至于馋她这口有主儿的干粮。再说她爸那档子事儿,明摆着是地方上有人做局,还不知道能扯出什么来呢,你可别赶着给自个儿找不痛快,而且人姑娘也挺不容易的,高抬贵手吧您嘞!”

“这话倒是有意思,我说你是在心疼我啊,还是故意护着她呀?”

“操,从上学到后来当兵,咱俩这二十来年的交情,我在你心里的形象就这么不着调?”周戎昆故作受伤之色,顿了顿又说,“咱虽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吧,可也知道什么人该碰,什么人不能沾。这阮毓你别看文文静静的,但越是这种女人越不经撩拨,她较起真儿来你甩都甩不掉。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啊,她未婚夫徐屹虽然没什么大出息,可那小子也不是省油的灯,仗着家里老子有点儿权势,在这一亩三分地儿上吃得很开。”

“那怎么未来老丈人出了事,准女婿就没影儿了?做闺女的放着她未婚夫不找,干嘛来求你个外人?”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周戎昆添了一道茶,才将内情娓娓道来,“阮竹涛这个名字。不知道你听过没?”

“就那画写意牡丹的?近十五年起来的书画家里,他算风头最猛的吧!”

“对,阮毓就是他闺女。说起来吧,跟我们家还是老乡,我爸早年在地方上时,因为有这层情分,每到逢年过节送礼,都是从阮竹涛手里拿画儿。那老家伙也挺会为人,撑死多加几百块辛苦钱,从不狮子大开口,加上他水平搁那儿摆着,在国画圈儿口碑倒不错。但话说回来,阮竹涛除了画画一无所长,蠢就蠢在没自知之明,跟一帮海外关系复杂的老混子瞎裹乱,这不就把自己玩儿进去了!还有那个徐屹,我虽然不知道具体的事儿,但他跟阮竹涛闺女谈恋爱,绝对醉翁之意不在酒!其实前些年我爸一调走,就不大跟他们来往了,估计他闺女是没路可走,今天才找到这儿来……”

两人交情不一般,说话也不遮掩,周戎昆话里话外,毫不掩饰对阮竹涛的鄙夷。旁边的男人只是偶尔点头应一声,手中把着茶盏,不动声色。

夜幕降临,蒲原小区的上空罩上一层朦胧的炊烟。

阮毓进门才发现继母原来在家,只是忙着跟人打电话,没有开灯。

“哟,舍得露面了?”孙春艳挂了电话,看见两手空空的阮毓正在玄关处换鞋,语气是一如既往夹枪带棒,“我还以为,有的人看自己爸摊上了事儿,就不稀罕回这个家呢!”

阮毓暗翻白眼,懒得费口舌,侧身子准备避开她回房间。不料对方一横身,愣是挡住去路:“我知道,在你心里从来没把我这个后妈当回事。可是阮毓我得提醒你,你爸被带走好几天还没消息呢,他年纪也不小了,你为人子女,就算看我再不顺眼,也得想想你爸爸。徐屹说他托关系打听了,这事可大可小,现在没别的办法了,只要你能拿那张画出来疏通,你爸就能平安回来。知道吧?”

阮毓心里五味杂陈,说到底还是那幅画,她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艰难答道:“让我想想……”

“呵——”孙春艳嗤笑出声,“可真是你爹的好闺女啊,他都大难临头了,你这还得再想想!等你想通了,恐怕黄花菜都凉了……”

砰!

孙春艳吓了一跳,阮毓用剧烈的摔门声,表达着自己的不满。她盯着房门,恶狠狠地啐骂一声:“呸,有你哭的时候!”

这一夜,阮毓都没睡踏实,一会儿梦见父亲沧桑孱弱的躯体,一会儿又仿佛看到继母阴险的笑。还有徐屹,他站在背光处冷眼旁观,无论自己怎样哀求都不肯出手相助。

早上,阮毓顶着黑眼圈去上班,路上车流如织,汽笛声此起彼伏。她脑子里恍恍惚惚,明明是红灯却还向前走,幸好那辆右转的车及时停住,刺耳的刹车声终于将她拉回现实。

预想中的骂声并没到来,估计是车主赶时间,见她后退几步,连车窗都没开就踩油门走了。

同事们已经习惯了阮毓近日的失魂落魄,甚至不乏消息灵通者在背地议论纷纷。

照旧是低迷的午后,阮毓做梦都没想到,有人会突然给她打强心针。看着那陌生的来电,她犹豫再三,才点了接听:“你好,请问……”

“是我,周戎昆。”

“您好周团长!”受宠若惊的阮毓,几步走出办公室,对方直奔主题,“昨天在茶室,我旁边坐了个朋友,你还有印象吧?他知道你的遭遇后,动了恻隐之心,不过……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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