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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

 

邢意永远记得,2006年7月3日,那天雨下得很大。

妈妈说今天晚饭吃糖醋排骨,所以她没等雨小一点就撑着伞回家。

可是,前面好像有人在牵着她,让她走快一点,走快一点,有什么要追不上了。莫名的鼻头酸涩,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灰蒙蒙的天好像要降下来压在她身上。小小的邢意不明白,难道大雨会让人喘不过气来,这样的天气会让人想流泪吗?

她推开门,她听见妈妈在哭,她看见哥哥抱着妈妈,她看见四个穿警服的叔叔,她看见他们手里捧着一个木盒子。但她没有看见爸爸。

“妈妈。”小小的邢意好像知道了。

爸爸以前告诉她,爸爸的工作很危险,但是很有意义。

什么意义呢?爸爸说,是保护意意、妈妈还有哥哥,还有每一个像我们这样的家。

那爸爸是大英雄!能保护好多好多人!

爸爸抱着她,说,如果有一天,爸爸回不来了,意意看到妈妈哭,一定要过去抱抱妈妈,告诉妈妈,爸爸会在天上看着你们,好不好?

好。

徐玉听见女儿叫她,张开手蹲下,泪水止不住地流。小邢意搂紧妈妈,“爸爸让我告诉妈妈,他会在天上看着我们。”

泪意汹涌,爱意无声。如歌岁月的背后,是无数英雄骨亲人泪。

邢振平早早预设好他的离开,教九岁的女儿安抚她。他心狠地独自一人赴死,却给她留下不得不好好生活的理由。

徐玉强撑着自己,听邢振平四位同事对于她们烈士亲属的安排。

“邢振平同志,在任务中身份暴露,被…敌人杀害,一同执行任务的同志带回邢振平同志的遗体。”强壮的男人竟也声音哽咽,“但是,很抱歉地是,由于任务的特殊性,邢振平同志…暂时不能举办追悼会,还请徐女士…节哀。”

眼眶不受控制地溢出眼泪,徐玉作为妻子,很难接受丈夫的离去还不能为其哀悼,但作为烈士遗孀,她不得不接受。

“好。我们…还能在这里生活吗?”邢振平以前同她说,缉毒任务是最具有特殊性的,参与缉毒的警察的家人,不能被发现。如果是在缉毒任务中丧生并且没有消灭贩毒网络,为了防止贩毒势力报复,牺牲的警察暂时不能举行哀悼会,并且家人必须马上转移。

徐玉和邢振平是土生土长的颖京人,这里的一点一滴都有他的痕迹,徐玉不愿离开,但她不只有她自己,还有两个孩子,大的今年刚考上大学,小的才九岁…

“…你们,必须转移。我们会为你们安排好一切。你们…最好今天就离开。”是只能今天出发,晚一分钟多一份危险。

徐玉泪流满面。

邢振平最后一次任务,是作为卧底之一进入颖京最大的黑势力团体,摸索黑势力的联络网,给警方传递情报,争取把扎根在颖京,势力盘根错节的黑势力一网打尽。

颖京是z国首都,政治地位和文化地位非常重要,黑势力是颖京多年的心头刺,必须拔下。

就在警方准备收网之际,邢振平窥探到这个团伙涉及毒品贩卖。为了不打草惊蛇,邢振平自荐孤身一人打探毒品藏匿地。如果成功,将极有益于颖京市乃至z国禁毒行动的开展。如果失败,邢振平让警方立刻收网,不能让先前的努力功亏一篑。

但这意味着,一旦失败,邢振平再也逃不出来。

邢振平还是失败了。

黑势力团伙被一网打尽,但是地下毒品交易只是略动筋骨,没有伤及根本。

行动结束后,警方暗中寻找邢振平。烈士英魂,应当安葬故土。

最终在颖京市郊区一栋废弃工厂里找到邢振平遗体。

发现遗体的同志被吓得尖叫。四肢和头被齐根斩下,皮肉被划得鲜血淋漓,绽开的肉上爬满苍蝇蚊虫。

“啊!”烈士!这是烈士啊!生前被折磨被侮辱,死后还被污秽蚕食。

和邢振平一起参与卧底任务的警察扑跪在邢振平面前,眼泪从这个挨两枪都不流泪的铁铮铮汉子的眼睛里流出来,双手驱赶血肉上的苍蝇蚊虫。

邢振平和他同一年参加工作,搭档将近二十年,过命的兄弟被折磨得不成人样躺在他面前,他怎么能不哀恸痛苦。

挪动邢振平的遗体时才发现,他身上的肉,都是松动的,被挑起过,扣离肌骨。

毒贩检查他们抓到的条子有没有在肉里藏东西时,会挑开条子的伤口,防止他们给外面的条子传递信息。

但是对邢振平,他们是赤裸裸地报复和挑衅。

所以警方必须立刻转移邢振平同志的家人。

徐玉带着两个孩子连夜离开了颖京市,被安排在晋安市的一处住所,日夜有警察暗中保护,熬过这一段风口期,确定不会再有危险才撤离。

上面批下来一大笔抚恤金,徐玉还是在附近找了个适合自己的工作。

徐玉尽力让生活过得不苦涩,开导自己,宽慰孩子,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安下温暖的家。

邢焱八月初就去外省的学校,因为高考完志愿报的是警校,开学比普通高校早。他知道妈妈担心,十八岁的男孩朝气蓬勃地告诉母亲,等他毕业了,就回来工作,不会再离开妈妈和妹妹。

他像他爸爸一样高大结实,长得英俊帅气,很招人喜欢,徐玉总能在他身上看到丈夫年轻时的模样,正义凛然却不失风度。

邢焱很高兴妈妈能找个合适的工作,很高兴妹妹还会给他和妈妈逗乐子,很高兴一家人都在鼓劲好好生活。他难过爸爸的离去,但是他更希望活着的人能好好过。

可是上天总想让人受尽苦难,把满怀希望重新生活的家庭变得支离破碎。

在爸爸离去的第二个年头,哥哥永远留在浪涛汹涌的河水里。

2008年,又是一年夏天,雨下个不停。

徐玉接了个电话,双手颤抖不停,眼泪止不住地流。

这年邢意小学刚毕业,徐玉牵着她往外走。邢意感受到又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握紧妈妈颤抖地手。

那一天,邢意感觉呼吸都是痛的。

她看见她的哥哥,会抱着她抛高玩乐的哥哥,前几天还打电话兴冲冲地说他要去抗洪前线救援的哥哥,脸色惨白地闭着眼,躺在一个叫做棺材的盒子里。

徐玉哭嚎着抚摸儿子冰冷的脸,痛恨命运为什么这样捉弄她,她的儿子明明是去做好事的,明明他在水里救出了27个人啊!为什么要这样对他?她的儿子才20岁,他从小优秀,他的人生还大有可为,到底是为什么要带走他啊?

徐玉声嘶力竭,她无数次想吼出她的痛恨怨怼,但是她知道,她的丈夫和儿子,都无悔他们的选择。

徐玉支撑着把儿子下葬,拒绝一切采访,带着女儿回家。

徐玉用无尽的时间消化这份痛苦,不希望女儿美好的青春沉浸在悲伤的氛围里。

可是女儿还是变得越来越淡漠,只有在自己面前才显出小女孩的生气。

直到女儿高考完,她说她要报警校的时候,徐玉才知道,她把爸爸和哥哥未过完的人生背在了自己身上。

邢意这么多年埋头苦读,最开始确实是这样想的。她闭上眼,都是那年爸爸的骨灰盒和哥哥惨白的脸,心脏连着四肢百骸都是痛的,像是困在无敌深渊再也逃不出去。但是妈妈啊,她撑着残破不堪的心,向她伸出手要将她拉出去。

从那以后,她想当一个刑警,不止为了父兄,更为了冲破这世间的暗,像父兄一样,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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