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节
上阵,结局自然胜多败少——女真军将中,的确不乏勇士,除却林冲、史文恭、孙安、花荣四个外,连栾廷玉、孙立,亦未必敢称必胜。
但即便是胜多败少,也足以让“软弱”二字化为虚谈,虽然这等结局传开,又会在次日引来更多挑衅者。
如此过了两三日,曹操渐渐意识到,女真人敌意的根源,竟然自己这伙人相对精致文雅的装束、举止!
其实若稍微留意便能发觉,即便宋军中的普通一兵,其衣帽质地、线脚,乃至随身各类小物件,甚至吃相、睡相,比之这些女真人,无处不透露出天朝上国和化外蛮夷的巨大区别,而这正是女真人厌恶感的根源。
许贯忠对此有些费解,在他看来,十几年前的女真人,并没有这种显之于外的凶狠躁狂。
那时的女真人,比之今日要穷困许多,如今这些女真兵将,身上大都有不少金银,可早年的女真人,便连铜铁都奢侈罕见,甚至御寒的皮衣也多是羊皮、狗皮,且往往代代相传,格外脏臭。
但在极度的潦倒中,他们却显得厚道、谦逊、宽宏,甚至胆怯。
他便说起当初随其父周游北境的岁月:那时凭借许父一些粗浅的医术,他们是各个女真部落的座上宾,当一位位病人被治好,女真人感激的情状,真是恨不得连心都掏出来献上。
有时他父子行路为风雪雷雨所阻,叩开某间陋室求宿时,那些力能搏熊的勇猛汉子,也总会露出谦和、羞涩的笑脸,尽其所能将家里最好的食物拿出待客,并对他父子的举止姿态,抱以由衷的赞慕。
曹操毕竟通透的多,听许贯忠说罢,顿时笑道:“贯忠你有所不知,那时女真被辽人相欺百余年,骨子里不免自认低人一等,因此反而厚道平实。如今他们屡败辽国,正是反奴为主、骄狂自大之时,心中自以为是世间第一等人,偏偏竟有许多不如我们处,自然不免暴怒。其实细探因由,不过嫉妒二字。呵呵,他日彼等若全占了辽国,再看南面繁华,这种嫉妒必然更增,便要生出毁灭之念也。”
许贯忠忧心忡忡道:“若如此说,万不可使其入中原也。”
曹操笑容渐冷:“无妨,彼所恃者,唯力而已,来日若知力不能胜中国,自然恢复那厚道本分模样也。”
贯忠听了,深为叹服。
曹操为了少些麻烦,拿出礼物结交军中将领,以及一些著名的勇士,礼物只两种:一是美酒,二是春宫,不出两日,再无一人来挑衅,一个个亲亲热热,都将老曹视为知己。
这其实亦是人性——一个脏乱破差的地方,忽然来个衣冠楚楚之人,自然易遭敌视,但那人若表现出一定的实力,又拿出平易近人态度,刻意交好,则大家必都自豪于自己有个衣冠楚楚的盆友。
完颜娄室见了,暗自点头,心道:我素闻中原汉人善谋,今见果然,这一手硬、一手软的本事,我们女真好汉可没几个擅长的。
其实底下兵将连日挑衅,他身为主帅,又岂会真个不知?不过是佯装未查,暗地里观摩曹操等如何应对耳。他却不知,这等小把戏曹操又岂会看在眼里?更不曾多想,只当对待野犬一般:踹上一脚让他知道自己不好欺,再丢块骨头过去,那犬儿自然摇头摆尾。
大军围了懿州数日,已是十二月天气,这一日,天上纷纷扬扬,下起雪来。
李太白有诗云:燕山雪花大如席。这里犹在燕山更北,那雪一下,不多时便是山河俱白。
完颜娄室召集众将商议,皱着眉头道:“这番却是某家失策也!本来想围了懿州做饵,钓怨军、耶律大石两条大鱼,谁知忽然落下这场大雪,看情形几日都难停!如今雪花如幕,半里外便难见人踪,况且雪深没蹄,消息传递愈发不易,他若避过了探子耳目,趁雪偷袭我军,却不是好耍的,你等众人可有办法?”
那韩家父子、女真谋克,闻言皱眉苦思,都觉别无良策,唯有曹操低着头不发一语。
完颜娄室察言观色,忽然道:“武节度,若有好计,不妨说出来大家参详一番。”
曹操思忖片刻,微微一笑:“以我之意,既然风雪阻却,于敌于我,岂不都是一般?如今消息既绝,饵已失效,那我等正好趁雪取城,然后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韩家父子听了,渐渐露出惊讶之色。
而完颜娄室听许贯忠译罢,先是大喜,随即皱眉道:“武兄弟这后策,听来倒是不凡,然而前策却是大有问题,须知攻城本就不易,何况顶风冒雪?你南面人或许不曾领略我北国之冬,大雪一下,那城墙冻得如冰溜子一般,如何上得?”
曹操笑道:“我既然说出此计,自然有所把握,兄台只需照计行事,我自带我的兄弟为你破城。”
完颜娄室两眼直瞪着他道:“武兄弟,我们虽然是兄弟,然而军中却不好讲情面,你拿不下城池是小,挫了我的锐气却是大事。”
曹操大笑:“那便纳下军令状如何?”
完颜娄室将桌案一拍:“好!你若果能凭这几人破城,城中钱粮人口,分出一半赏你。”
曹操笑道:“我家在万里外,要这钱粮人口何用?你赏我的,我分一半赠你,另一半赠给阿骨打皇帝便是。”
当下曹操和完颜娄室要来长索数条,至夜深时,带着一众宋人,不打火把,以软布裹了马蹄,出营望懿州而去。
本来按老曹心思,只带自家兄弟已是足矣,却是那些登州战兵,前番见曹操等大破韩家父子于土山,威风凛凛,这几日又见曹操对付女真挑衅,纵横睥睨,心中亦觉佩服,都纷纷和孙安、孙立请命,欲要出战,便连呼延庆亦带领他几个下属随同,除了伤势未愈的解宝,也就只有马政和几个从人没敢相随,留在大帐中发抖。
一路上呼延庆颇是兴奋,低低道:“当年班超出使西域,三十六人纵横大漠,汉威远扬,不料我呼延庆,亦有师法前贤之事。”
自呼延庆在土山上鼓勇出站后,老曹对他态度近乎了不少,此前女真军将寻衅,他还出阵打了两场,虽然都遭失败,但还是赢得了林冲等人的尊重。呼延庆和这些好汉相交,多年来官场养成的谨小慎微做派,亦在慢慢改观,逐渐流露出将门儿郎的本色来。
冒雪摸黑,深一脚潜一脚,到了懿州城下,果然不曾有一个守军发现,呼延庆欢喜道:“辽军如此轻敌,当真合败。”
曹操低声笑道:“完颜娄室那等悍将,都认为这般风雪无法攻城,守军自然放心大意。而且这般寒天,他们如能坚持放哨,辽军也不会这般屡屡大败了。”
呼延庆呵呵低笑,伸手将城墙一摸,立刻哭丧起脸:“武节度,我说守军如何敢大意,他们原来早已淋水于墙,如今尽都冻成一片,滑溜溜可如何上得?”
曹操不屑道:“浇水成冰,乃是武某上辈子玩剩的,破之又有何难?哼哼,时迁兄弟,这桩头功,为兄只交在你手上也!”
好个“鼓上蚤”!闻言抖擞精神,嬉笑道:“兄长,诸位哥哥,呼延统领,且看小弟本事也!”
说罢他从怀中摸出一副手套带上:手指掌心,皆是短小勾刃!又拿出两个铁铸掌爪套在脚前,便似生了钢指铁爪的老猿一般,往上只一攀,说什么墙面坚冰滑难立?只见得飘忽之上一阵烟!
短短几个呼吸功夫,时迁已然攀到城墙之上,他无声无息探出脑袋,左右一看,那些守兵,都窝在楼梯拐角处烤火哩,嘿嘿一笑,轻轻翻了过去,解下备后所缚长绳缓缓自城墙上放下——解珍、三阮、焦挺,李俊、张顺,一个个拽着绳子,稳扎稳打爬了上去。
这几个人里,解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