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
可方游没有。
她只是被动的靠在门板上,任由她的妹妹按着她的肩膀,毫无章法的亲吻她,唇齿的磕碰在所难免,她能感受到嘴唇上轻微的疼。
常盼也疼,全身都疼,无论是嘴唇,还是手肘,或是膝盖,她觉得自己现在连呼吸都带着隐隐的疼痛,更别提被她亲吻的人冷酷的无动于衷。
“你怎么了?”
她的口吻一如既往,没有责备,没有愤怒,也没有嫌恶,就像是她们两个相依为命的无数个日夜里,随口的一句话。
常盼松了手,她颓然的站在方游身边,看着方游开了灯,看着骤然亮起的房间,看着方游低头凝望过来的眼神,那里面有愧疚,有关心,有紧张……就是没有她想要的感情。
她的世界原本苍白无比,有人试图来涂抹几笔,才刚带着颜料还没进来就被她硬生生的驱赶了,而她想要的人,她准备好了所有东西,却连抬腿进来的意思都没有。
“你去哪里了?”
常盼固执的问她,她微微抬着头,眼里有隐隐的水光,也有铺天盖地的绝望和零星的期冀。
“去雁城了,”方游摸了摸常盼的头髮,她的嘴唇上还有被牙齿磕出的细小伤口,那点红点缀在她原本就有点淡色的唇瓣上,像是让她整个人都有了气色。
“你外婆那。”
最后四个字像是验证了常盼这些日子心里隐隐的不安和恐惧,她犹如一个被判了死刑的囚徒,脸上充满了尘埃落地的死气,那双刚才还灵动异常的眼陡然沉寂下来,最后的期待化为落下的一两滴眼泪,最后缓缓的消失。
再问什么都没什么意思了。
她的眼睫颤了颤,如同枯叶落下一般带着寂寂无声的绝望。
方游上下打量了一下她,陡然握住她的手腕,“你去哪儿了,怎么摔成这样?”
她握着常盼手的力度很重,但也只有一瞬间让人觉得疼,下一刻,又是非常舒服的力道了,常盼想挣开,却根本敌不过方游的力气,她被强硬的按坐在床边,方游卷起她的裤腿,宽松的阔腿裤被这么一卷轻而易举的卷到了膝盖,她看到常盼两边膝盖上的擦很,再抬头,发现手肘、甚至的脸上都有一点。
她匆匆去拿医药箱给她消毒。
常盼盯着这张布满紧张的脸,说:“你不要我了。”
方游手里的动作顿了顿,“我没有。”
“你要把我送回去。”
“是。”
她的每一句话都是肯定句,像是笃定了方游的举动一样,又像是分别前夕最后的对白,充满了不容反抗。
常盼没问为什么,方游也没解释,在这个沉默的僵局里,碘伏擦在伤口上的痛感,成了多年后常盼想起方游时总会牵连起的感觉。
“本来是想等你填完志愿再的……”方游突然开口,她拧着碘伏的盖,侧影瘦的像是下一秒就会变成纸片儿消失。
“那我明天就走。”
常盼站起来,她居高临下的看着方游,“我一刻也不想待在这里了。”
这些年消失在她身上的讥诮又卷土重来,她背着光,低头看人的时候眉间缀着触目惊心的憎恨和悲凉。
她的眸光落在眼前自顾自整理医药箱的人身上,一字一句的说——
“方游,我讨厌你。”
这一刻,她像是终于丢弃了那个她赐予她刻骨温情和强大安全感的称呼,像是要彻彻底底的把这个总是不愿意正式自己对她感情的人跟那个称呼彻底分开。
她转过身,走了两步,猛的拉上移门,哐当一声,似有若无的墙灰掉了下来,像是为这骤然分离成两个世界的空间添了点零星的孤寂感。
而方游至始至终都没有抬头,门一关上,她挺直的脊背终于弯了弯,常盼送的那副眼镜被放在医药箱上,她捂着脸,沉默了不知道多久,等到天亮的时候,移门那边传来轻微的声响,她似乎才从自己的世界走出来,看了看手心的早已干涸的虚无泪迹,躺上了床,一副好眠的模样。
直到上了开往雁城的火车的时候,常盼还昏昏沉沉的,她抱着她来时那个红色的斜挎包,很久没用她了,再看到的时候甚至有点陌生,当年她来的时候,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还能回去。
她像个废弃物,旁人左一脚右一脚的戏弄她,即便是垃圾桶,也没能成为她的归宿,她早晨匆匆忙忙的整理东西,跌跌撞撞的去了火车站买票,连硬座都没有,只有长达七小时的站票,才一个小时,她就站的脚底发麻,书包里只有以前买来没吃的几个小零食,行李箱也只是几件衣服,她来时满满当当,走时却落魄的不得了,这段别人眼里她的“重归故里”,没想到依旧不是她人生最后的港湾,她好像天生不配拥有这样的东西,东奔西跑,终是过客。
她伸出手准备从书包里掏点吃的,却没想到伸到了书包的暗袋,硬邦邦的,她掏出来一看,是一张银行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