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
年少时不得乖张,却也会盲目的崇拜可以抵御一切风霜的人,但现实由不得她循规蹈矩的长大,她跨越一个个障碍,迎接一个期待多年存在的到来,那点自认为没有漏网的“被依赖”显然没她想想中那么坚不可摧,反而在重担来临时岌岌可危。
“小游,长大很累的,路不好走,妈妈不在,你要坚强一点啊。”
生母的面容早在匆忙的生活里消散的一干二净,只能靠泛黄的照片缅怀一二,可那温和的声线却始终盘桓在她的脑中,经年打磨,愈发深刻。
她太早经历生离死别,以至于理所当然的把长大跟承担挂钩,却忘了有些东西不是她原地踏步就能担得起的。
常盼走的那天和她来的那天一样是大雨,方游跟着常盼去了车站,静静地看着她的妹妹自己背着包拉着行李穿行在人来人往的候车厅里,即便常盼回头也不会发现,嘈杂的大厅里,一夜未眠的方游,正用目光追寻着她。
也许是那句“你要坚强一点”刻的太深,以至于方游这些年从未真正的哭过,生理上因为疼痛凝结的眼泪在少年时过于频繁,再大点也不见了,而这个时刻,她满身疲惫,按捺着跑过去的把常盼拉回来的衝动,转身揉了把含着泪的眼,头也不回的走了。
有些感情苦苦压抑,隐藏在各种情绪里无处可挑,一拔出来就连皮带肉。
常盼毫不知情,以为这是方游仅此一家的冷酷。
方游心里明了,但被无情的物质砸的心力交瘁,不知道怎么去做才会万无一失。
等所有都安定下来,回头看她那座原本荒芜的园子,在主人置之不理下竟然也能开出一园的姹紫嫣红。
“我知道。”
方游的眼镜早就不是常盼当年送的那副了,这副眼镜镜框没常盼给的那么圆,倒是更贴合方游的气质了,配上她那张一向严肃的脸,让她看上去有一种一眼就能感受到的不怒自威,简而言之就是过于正经。而常盼戴的时候就没这种感觉,她的面孔太洋气,戴什么都有一种别人难以媲美的时尚感,什么都成了点缀,反而不能遮盖别的东西。
方游抿了抿嘴,长长的叹了口气,她没看常盼,手放在黑色的公文包上面,坐的也没那么直了,微微侧着,有几缕头发贴在脸上,加上强装镇定的眼神,让人觉得轻轻推她一下,她都会晕倒。
这种脆弱感出现在方游身上有点新鲜,新鲜之余常盼又觉得有点心疼,可惜这点心疼才冒出了个尖尖,她那点记恨又迅速的掐灭了这没有出息的心疼,冷冰冰的说:“你知道就好。”
她俩的对话听起来都有点怪。
这么片刻的功夫,她倒是打开了那个盒子,里头的镯子看上去就很精致,剔透得特吸引人,似乎觉得自己这样太没出息,她又把盒子盖上了。
“讨厌我没关系,”方游突然侧身过来,她迅速的打开盒子拿出里头的镯子,在常盼还来不及反抗的时候套上了她的手腕。
“讨厌我多久也没关系。”
“但是小盼,”方游抬头,“我没觉得对不起你,以前我没能给你买一点别的家庭给的起的东西,你的游戏机要好几千我买不起,要带你出去玩,我也没法带你去远的地方,甚至连住的,都是那挤的不行的小屋子。”
“可能还有光想想就觉得这辈子都还不完的债,你可能还会被催债人找上门,旁人的指点,砸门的声音,难听的脏话……”
“这些我都不想让你经历。”
方游的目光有一如既往的坦荡,她望着自己彻底长开了的妹妹,那跟她养母有几分相像却没让她觉得烦躁的眉眼,突然明白了那句“万般柔情,涌上心头”到底是什么感觉。
“即便失去父母,你也值得最好的,最好的环境,最好的关爱……”
“我想给你,但我那时候什么都没有。”
“你不想见我,那我就不来,但我实在忍不住了。”
“小盼,别恨我。”
“求你。”
“晚上一块吃饭?”苏雁青在电话里问方游。
“嗯?……好。”
方游有点心不在焉。
“去你那吃, 我让狗爹买点儿菜。”
“去……去我那?”
方游终于反应过来了,她正翻看着半年的营业额,手上还拿着笔,“怎么就去我哪儿了?”
“狗爹的妈来了, 老太太一来我就快疯了, 说这个脏那个没弄好的, 我上你这儿躲会儿,反正臭小子也归他奶奶管, 这样我就没有后顾之忧了呵呵呵……”
方游:“……”
“你能不能正常点儿?”
苏雁青一向恐惧正常婚姻中反覆的亲情式往来,她那位苟先生的妈是个虽然是富贵人家出来的,但寻常人家婆婆的啰嗦劲儿倒是一点没消下去,每次来突击检查都把苏雁青搞的灰头土脸恨不得挖个洞就跑,都三十多的人了,婆媳关系一塌糊涂,不过好在她那位苟先生确实好的没话说,知道自己老婆跟自己亲妈合不太来,索性把老婆打包送到方游那住两天。
还非常正经的列举了住酒店的各类危害, 完全忘了他家是因为小旅馆发家致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