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
“喜欢和爱是什么都不重要,你说的这些我反正都听懂了,”常盼站起来,她拉着方游的手,“你说你想对我好,你已经对我很好了,我也想对你好,想给你买好看的衣服,把看到有趣的东西都告诉你,你生病了我照顾你,我都这么大了,不用你什么事情都想的面面俱到的,这种东西没有标准,你愿意给,我愿意接受,这就成了啊。”
“责任也没关系,反正你已经改不掉了,那就一直这样,隻对我好。”
“不仅仅是亲人的好,恋人的好也要,我都要,只要你给。”
“我……”
方游别过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常盼死死的盯着对方,她不知道方游到底在犹豫什么,她们之间可以顾虑的其实很少,偏偏这个人想点东西从来不会往简单里想,像是有人给她设了无数的迷障,她绕来绕去,终其一生都走不出去。
常盼在此刻终于体会到了什么是恨铁不成钢,她狠狠的踩了方游一脚,还用力的推了对方一把。
方游一时没反应过来,撞到了木桌,桌上的瓷杯倾倒,和茶水一起滚着,然后掉下桌碎成了片片。
而气的浑身发抖的常盼在这清脆的碎瓷声中头也不回的走了。
她的高跟鞋踩在石板上很突兀,方游怔然片刻终于回神,追了出去,可惜她这位气的要上天的妹妹走得飞快,穿过的人群一下子就没影了。
方游一边打电话,打开的一瞬间有好几个未接,她手里还攥着刚才桌上被打湿的明信片,没跑几步,被拖家带口来的苏雁青拉住了。
“你跑什么,怎么了?”苏雁青显然也是匆忙赶过来的,她表情不大对,旁边站着的苟先生难得有点严肃,唯独他们的小苟儿子笑嘻嘻的,牙还没长齐,逗得不得了。
“雁青你等会,我有点事。”
“先缓缓,你怎么不接电话啊,好在你当初留了俩号码,那边疗养院的电话打电话过来,说你妈情况不大好。”
方游愣了几秒。
“你说谁?”
“你妈!养你那个宋香萍!”
“她又怎么了?”
“你自个沟通吧,反正他们电话打到我这里来意思是让你赶紧回去。”
苏雁青这话说的有点委婉,她平常讲话都很直接,在面对方游的家室终究还是收敛了一点。
就这么片刻的功夫,她看出了方游的不对劲,衬衫肩处和下摆皱的不像话,嘴角还有红色的痕迹,看上去像是蹭到口红了……
想起刚方游那紧张的模样,她倒是猜出了几分,但这种时候不得不咽下去。
方游沉默了片刻,向外看了眼,最后嗯了一声。
常盼没想到自己匆匆忙忙的来还是一场空, 她愤怒的打的回了酒店,中途方游的电话被她掐了好几个,没想到对方居然也没有锲而不舍的精神,等到她都躺上床了也毫无动静, 她就这么瘫倒在床上, 眯眼眯着都快睡着了。
手机乍然响起, 接起的一瞬间传来方游有些急促的声音,“小盼, 快,跟我回雁城!”
常盼:“雁城?为什么?”
“妈病危了。”
方游的喘气声有点大,“你在哪,我来接你,咱们马上回去一趟。”
常盼这会儿也没法发火,老老实实的报了酒店地址,收了收东西,退了房在大厅等着。
从方游口中迅速传来的那个称呼,在常盼耳里实在陌生的可怕, 这么突兀的一个音节, 乍起的茫然下她竟然不能迅速的想起亲妈的脸, 第一个钻上来的反而是对方那年那天那句声嘶力竭的“是我的女儿”,鸡皮疙瘩顿时争先恐后的冒了出来, 在夏日的午后, 竟然开始发冷。
宋香萍被送进疗养院之后的日子,方游会定期去看她,常盼其实不大想去, 但一想到这位是自己的亲妈,又没有办法推脱了。
小半年一次的见面即使很短暂, 但经历起来却很漫长,她现在有目的回想,隻记得长长的走廊,两边墙壁因为时间久了都有些剥落,有几个地方似乎翻新过,但也还是旧了,没什么人来往,中厅坐着几个护士,戴着口罩,和空气一起沉默着。
而她亲妈在的病房是个六人间,每个床位之间隔了一道帘子,遮挡作用了胜于无,毕竟还有点透,当时她们的条件实在太差,单人间近乎是个奢望,而这样小小的病房里,住着的病人看上去都和常人无恙,但都看管的很严格,甚至走动的范围也仅仅是在病床周围。
她妈的精神状态每况愈下,常盼最后一次见她,是在高考前,宋香萍已经彻底听不进别人的话了,她像是终于完成了沉溺个人世界的这一进化,目光永远呆滞的盯着一处,不知道在想什么,也不知道在看什么,方游喊她她只是动动耳朵,连看都不看你一眼,常盼叫了声妈,她转个头,又迅速的别开脸了,她当初动刀子最核心的理由似乎也忘得差不多了,似乎连亲生女儿的声音也只是打扰她的庞杂,她背靠着枕头,穿着病号服,有些苍白而稀疏的头髮梳理的很整齐,输着液,四周很安静,当时常盼和方游就坐在病床边坐了会,就走了。
她们的妈妈,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