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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节

 

“我原以为普天之下我和阿姒最有默契,今日一看,那与我形同陌路的好弟弟阿姒默契亦不少啊。”

阿姒气笑了。

“办法是你我一道想出来的,你在这装什么酸蒜头!”

她伸手,作势要拍他。

眸光流转,葱指挑起青年流畅如玉雕的下巴,蜻蜓点水地吻了下。

“别醋啦。任重道远,去和殷将军商量下一步对策吧。”

晏书珩手扣住阿姒后脑勺,舌尖长驱直入,深深地缠吻片刻才松开。

“记得想我,不许想旁人。”

深夜。

临颍城头的火把像暗夜鬼火,羯人北燕营中亦火光通明。

元洄帐中迎来了个不速之客。

周幕僚摇着羽扇,传来慕容凛的口信:“我儿为何阳奉阴违,消极待战,连表面功夫都不肯做?莫不是又被心上人的嘤嘤哭声乱了阵脚。”

元洄冷道:“父亲所说的表面功夫,莫非是为了离间拓跋太后与石家人,明知石逑无法成事,还要让我的人为此送命。恕儿做不到。”

周幕僚搬出慕容凛一贯的口吻和说辞:“狠心方能成就大业!”

元洄淡漠语气中漾起细微情绪:“从前儿对此言深为认同,但近期,儿有了新的体悟。当初元室失天下,并非只因李氏篡位,更是因苛政失了民心。今石逑为削南周之威,大肆屠戮无辜流民。我为了离间,让我麾下将士前去赴死,与石逑有何区别?纵夺得天下,也不过是重蹈覆辙!”

他很快敛起情绪,淡声同周幕僚道:“望周先生转述父亲。”

周幕僚拍扇大笑。

“知子莫若父!知子莫若父!王爷早就猜到少将军会不忍心。”

元洄以为周幕僚接下来要传达父亲的指令,让他严遵父命。

但周幕僚却说:“王爷说了,这是四公子的兵马,四公子自行决定。”顿了下他又说:“其实王爷还说了,他之所以喜欢四公子,正是因为您和夫人一样。果敢则怀着赤子仁心,或许他不该执着于把您变成一个冷漠无情的人。”

周幕僚说罢便走了。

走前笑说:“撤兵归撤兵,但少将军可要想个好法子。”

好办法自然有。

“昨夜石逑再次对元洄施压,不知发生了何事,只听说他们不欢而散,晨时,元洄下令撤兵。”

这些消息传到阿姒和晏书珩耳中时,已蒙了厚厚的雾。

二人立在高岗上,眺望走远了只剩一道黑线的兵马。

她叹息了下。

其实她也猜不准,元洄和他们各取所需,还是有意偿还。

她只知道,无论如何,往后他们都两不相欠了。

十里外的颍水之畔。

元洄的兵士暂歇让马儿饮水,身姿挺拔孤绝的少年将军立在不断东逝的江边,低眸不知看着什么。

队伍即将继续前行。

他从袖中取出一个碧玉的物件。

是枚簪子。

是那日阿姒掉落在营中的,他本想就将它留在临颍城外。

潺潺水流随光阴往前飞逝,过往的画面却像江水倒流,素朴的山间小院、女郎发间的木簪,无辜又藏着狡黠的逗弄,那些点滴变得无比鲜明……

元洄望向远处只剩一个模糊黑点的临颍城。仿佛越过数里,看到城墙上并肩而立的一对壁人。

当初在营中她手刃叛徒时,他便知道,他们绝无可能。

因为立场不同。

更因为他羽翼未丰。

但看到她掉落的簪子时,元洄的目光被刺了刺。

不痛,但无端空落。

他一直以为他们之间是相遇的时机不对,是命运造成的立场相反。直到数日前兵临城下,看到城头那一双生死与共的身影,元洄忽而明了。

他错了。

即便没有对立的立场,他们之间也依旧横亘着阻隔。

这阻隔并非他的无能为力。

而是他不够坚定。

父亲也错了。

无情不会使人无坚不摧,相反,有情才可使人无往不胜。

看着玉簪,元洄轻扯嘴角。

握紧簪子,闭上眼,脑中飞速闪过许多过去存在过的、未来不曾存在过的画面,编织成一个梦。

梦很快被江风吹得四散。

元洄抬手,要将簪子掷入滚滚东流之中,最终收入袖中。

一点私心罢了。

他可以纵容自己。

身后有将士上前请示:“少将军,王爷称王庭已在掌控,接下来,我们是要回北燕,还是回封丘继续西进?”

元洄转身,神情平静。

“西进。”

元洄虽撤兵,但战事未完。

石逑怒火中烧,传信给一向与他不睦的堂兄,请求派兵增援。

祁家人还在洛阳,更棘手的是,元洄的人也朝着洛阳西去,想必祁家人一时无法派兵增援。

他们只能另觅他法。

收到消息时,晏书珩和阿姒分头行动,晏书珩给祁君和写信,陈明利弊,希望祁君和能说动祁家家主,抽出驻扎荆西的兵马增援。

而阿姒则去信催促九哥。

信伴随着颍川的军事急递一道传回建康已是几日后。

陈彦马不停蹄,刚抵京郊。

半途收到信,他连陈府都顾不上回,直奔千清观。

千清观前, 陈彦见到了建康王。

他回忆着阿姒说过的话。

阿姒说,祖父曾言,众世家在大周共存的规则便是相互制衡——如今朝中手握重兵且能威胁祁家的,只有建康王。只要建康王趁祁家攻打洛阳时有所动作, 威胁祁家势力, 祁家或许会为了对抗建康王, 拉拢殷犁。

于是乎, 陈彦就局势和社稷,慷慨陈词一通, 但建康王不为所动。

他只能改走邪门歪道。阿姒虽让他尽量以理服人, 但也说过, 可搬出三叔“空穴来风”的那句话。

三叔是疯子,他本不信的。

但看着建康王生来上挑的眼尾,眼前闪过阿姒狡黠傲然的明眸。

陈彦不得不信了。

依照阿姒性子,从前她不愿提及, 是因对大伯的孝心,如今不愿见故土沦入敌手, 只能自揭伤疤。

不得不承认,他这位幼妹比他成器,为成全阿姒自我保护式的自欺欺人, 他把一切说成是自己的臆断:“此事关乎姑母和王爷清誉,晚辈自是不信。但因为阿姒与王爷的眼眸有几分相似,晚辈便想借此套个近乎。”

说完这句,陈彦暗自感慨,近墨者黑啊, 跟阿姒回了一趟颍川,连带学了些她巧舌如簧的功夫。

他又把话归于正经的方向。

“我那幼妹年方二九, 便肯用计救下流民,还要留下守城,我无能为力,只能来请王爷救救颍川,救救我那坚持留下守城的妹妹姒月!”

抬眼觑向建康王,他仍那样冷淡,是神坛上无悲无喜的玉雕佛像。

陈彦心里没底时,建康王忽问:“你姑母,很喜欢这孩子?”

这话问得没头没尾的。

但陈彦想到母亲也总不厌其烦地问父亲是否喜欢他和四姐。

他顿时福至心灵。

“那自然!姑母虽在深宫,见不到阿姒,但每年都会派人送礼,并让人画阿姒小像送去洛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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