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说吧,你要带我回哪儿,宴仙坛还是九重天?”
“哈哈哈,好,好。”易牙大笑了几声,“不过可惜了,这次没猜中,唉,空桑少主,你不是很聪明吗?”
他摆摆手,一支箭便破空而来,“噗”一声插进我的肩膀。
我瞳孔骤缩。紧接着是第二支,第三支。
“呵……杀了我,你就永远也不会知道夙音在哪里了。”我膝盖中箭,踉跄几步跪倒下来,“易牙啊易牙,你搞砸事情的本事总是一流……”
“无所谓,你看我在乎吗?”易牙啧啧两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他就在附近等着接应你,他在这儿可不是蓬莱国主了,根本就构不成威胁。不过好就好在,他这种人不会屈尊当个小老百姓,城里认识他的人可不少,这么大点地方,我慢慢搜就是了。”
“倒是你,”他瞪着我,咬牙切齿地道,“我不会像以前一样再给你用口舌拖延时间的机会的,你现在就去死吧。”
他喝了一声,铺天盖地的箭雨便从天上落下来,噗呲噗呲地扎进我的身体里,我扬着头大口地呼吸着,可是我身上的血味已经把草地的味道都掩盖掉了。
说到草地的气味,我又想起刚到这里,我们躺在野外并肩看星星的那个夜晚。
再也不会有那样的夜晚了吧。
“不管他在哪里看着,他都救不了你了。哎你说,他现在是不是在后悔没冲出来替你挡箭啊?”易牙还在拿话扎我,我的思绪却早已经飘到很远的地方去了。
我的意识也在离我而去。
我捂着绞痛的腹部,弯下腰,吐出一大口鲜血。
很痛。但我没有迷惘。
我必须得死。他们已经得到消息,找不到我,太极就有暴露的可能,我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掉链子。
只有在这里亲手将我杀死,易牙才会真正地放心。
我又摆渡到了这个开满彼岸花的地方。
路上遇见的都是老熟人了,那些小鬼看见我,还恭恭敬敬地尊称了一句鬼使大人,嗐。
阎罗悠闲地坐在殿里看报纸,孟婆在一旁给她剥葡萄,饶是我这种脸皮比城墙还厚的人,一时之间竟然也插不上话,只能尴尬地站在下面咳嗽两声。
阎罗吃了一会儿,才抬眼问我:连钱都还不上,你怎么还有脸来。
我唯唯诺诺,点头如捣蒜:对不起对不起,请您记我爹账上好吗。
孟婆倒是很欢迎我来,这次不用走流程,直接让我在孟婆庄里住下,每天都让我给她讲我在凡间遇到的奇趣见闻,我和夙音的爱情故事,以及我怎么又会来到幽冥司。
我承认我有赌的成分。
原本的计划,因我被之前工作的餐馆开除而搁浅。当夙音开始在街头表演,我就开始赌,赌我们被谁先发现,自己人还是敌人。
他的病一复发,我的理智就飞到九霄云外去了,左右都是赌,不如破釜沉舟,背水一战。我们已经在这个鬼地方呆了两年,白云苍狗,黄花菜也都凉透了。
我最开始的想法是,如果先遇到了敌人,我就把他藏起来,运气好我有机会活着回去,就一定有办法救他。如果运气不好我死了,那也不过就是奈何桥上再走一遭。我已经将他的名字刻在了我的胸口上,不管喝多少碗孟婆汤都不会再忘记。反正就是麻烦他多等一阵子了,他要是怪我就怪吧。
不出所料,来的果然是敌人,但先察觉此事的是太极,这便是我人生中少有的运气好的时候了。
但我不确定的是,易牙是否会将我杀死。为了保险,我又向城主索要了一瓶慢性毒药,量足足的,算好时间提前服下,保证死透。
既然万象阵能通往我们所处的那个时代,那个地方的亡魂也不是没可能最终会来到幽冥司。剩下的事情,就看我的造化了。
可能是我平时积德行善起了作用,我赌赢了。
我在幽冥司呆了几日,孟婆一忙起来,我就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了,那些小鬼都躲着我走,好像我是什么瘟疫一样。
离了个大谱。
这天我百无聊赖地坐在阎罗殿里玩翻绳,忽然殿门被一股巨力轰飞出去,然后一阵急促而有节奏的脚步声传进我的耳朵。
我知道,是他来了。
原本我还想装个失忆吓唬吓唬他,但当我抬起头,看到他眉宇间掩饰不住的焦急时,又觉得恍如隔世。
梦终究会醒,而我却感觉已经在梦里与他度完了一生。
我们所处的不知名时代,时间流速与空桑并不一致,我们在这里生活了两年,空桑那边只过去了两周。
不管怎么说,这确实是意料之外的惊喜。
锅包肉告诉我,太极将我的计划悉数告诉了他们,那天松鼠和宫保就混在士兵中间,本来准备见机行事将我救下,不料易牙此次下手十分狠辣果断,我的预判是正确的,他们最后只能偷偷将我的尸体带回空桑。
不过,我吐血身亡的那一幕,还是吓得他们魂飞魄散。
这件事我师父也出了不少力,熬了几个大夜,黑眼圈都出来了。
魂魄离体的后遗症就是全身像散了架一样,我又服毒又中箭,属实没少折腾,即便是半神之体,也还是在床上结结实实躺了五天。
说来也奇怪,我回到空桑之后,万象阵又好用了,原来bug竟是我自己。
“少主,这几天每天晚上蓬莱国主都会来空桑,坐在您的床边,握着您的手出神呢,我能冒昧地问一句,你们发展到哪一步了么……哦好的,看到您厚着脸皮不为所动的样子,我明白了。”
“锅包肉,我问你个严肃的事,”我正色道,“你觉得我和小音谁是1?”
锅包肉向我投来关爱傻子的眼神:“我觉得您这个问题,有点自取其辱的嫌疑。”
我还从他口中得知,天机殿来了位新神官,九重天内部现在矛盾凸显,各党派间纷争不断。我们去救夙音那天,鹄羹和松鼠都被抓起来了,空桑其他人还在商讨新的劫狱方案,没想到过了两日二人竟然被毫发无伤地放了回去。
蓬莱也很离谱,看来确实是无暇顾及,把守的士兵都撤掉了。虽然夙音被这一连串莫名其妙的事情搞得一肚子火,但当务之急还是要帮助被殃及的百姓重建家园。
这种事怎么能少得了我,我当即带着一帮整天屁事不干呆在家里吃白饭的食魂过去帮忙。
肘子跟小鸡炖蘑菇他们做些体力活,德州带着青团他们几个刷墙,冰糖葫芦在新刷好的墙上画了一堆五颜六色的火柴人。
我的右手在胸前吊着,只能站在边上指点江山,或者跟蓬莱百姓唠唠嗑。因为我救了他们国主,百姓们都很感激,非要请我去家里吃饭,一天下来别人干活累得满头大汗,我吃多了撑得肚皮溜圆。
在蓬莱帮忙这一段时间,清商安排我们去宫殿小住,我对他使了个眼色,意思是我去你们国主房间住,不用再给我准备了。他连连答应,朝我比了个马到成功的pose。
我的手搭上夙音房间的门把,心里有点忐忑。我昏迷的时候他让锅包肉给我带话,让我醒了给他发消息,我就没发,前两天他又发消息让我去找蓬莱找他,我搁这儿已读不回,又拖了好几天。
也不是我故意不回消息,我主要是怕他跟我复盘。讲道理,我也没怎么,不过就是做了跟他一样的选择而已。下意识地保护对方,这是一种本能,但我一回到空桑,偶像包袱也跟着回来了,想想自己在那边跟他做过的荒唐事,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