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f 另一种相遇01
爱啊。
因为骚扰天之道,天之道的小院子外面加了一层结界,霁寒宵在旁边一阵子进不去,只得放弃,但临走前他不甘心的又抬高声音冲里面嚷嚷:“天之道!你以为你赢了么,你得到他的人,心也不是你的!”
天之道坐在屋檐上,一时间长长的沉默,霁寒宵等了一阵没回声,只得悻悻走了。
这一年秋天,宁无忧背着药箱出去出诊,一开始他手足无措,开药方开得温柔仔细,话不够圆滑,骂人不够凶,有时候别人的话说得隐晦,他就听不够懂。
当大夫也要和许多人打交道,他一向以为自己和人打交道很合格了,不料放在四宗外面就显得不够。人家叫他一声小宁大夫,他听不出这个小字可不是尊敬他年纪小又能治人,傻傻高兴了一阵子。
这一阵子,他也没有少往大师兄家里去。西风横笑换了道号,自名西江横棹,撑着船在江水里来来去去,打鱼卖鱼,左无近邻,又无亲眷,光棍一样过日子,宁无忧一上门,他就自己避出去。
日月偷换,无心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剑宗送了帖子请宁无忧中秋时一起来吃杯水酒,宁无忧本来不想去,但是为了维持一贯的好形象,还是去了。
为了中秋佳节,山下有很多热闹好看,剑宗宗主暗示他们可以出去走走,但是要早些回来,宁无忧答应了,吃酒吃到一阵,宁无忧就退席了。
天之道换了一身很好看的衣衫,头发只是稍微弄过,宁无忧微笑道:“今日山下有烟火,不如我们到处走走。”天之道看了他一会儿,抬了抬手,袖子短了一截。
宁无忧吃了一惊,再看时却发现是他送来的那件衣衫,他以为天之道不喜欢,现在却是穿上了,当下体贴的说:“等我回去,再为你做两件。平时不觉得,真的是长得好快。”
“你说的,好像当我是孩童。”
宁无忧不由笑了,天之道指了指衣柜,宁无忧转身走去,挑了一身衣衫,连外衣也挑了一件,此时出去逛,正经的衣衫可不应景。
收拾一番,秋月朗朗,一路下山时,宁无忧本想勾着天之道走,没想到少年飘飘然展开衣袂,轻盈的掠下去,下去了又停着看他,这不是孩子气,又是什么。宁无忧很捧场的说:“真厉害,剑术厉害,轻功也厉害。”
天之道说:“你的刀法如何?”
宁无忧笑容淡了淡,老老实实道:“怕是不能入了你的眼,走吧,走吧。”推着他的肩膀。天之道发现他还需加紧多长一段,宁无忧一推他,便像是靠谱的兄长推着不成熟的弟弟,十分的可恶。
这天夜里,宁无忧没有坚持回刀宗。他留在天之道的住处,甚至没有住在隔壁的小屋子里,天之道枕在他膝盖上,累得睡着了。
他们草草逛完了搭出来的集市,天之道对于人多热闹的地方显得苦恼,于是又去了从前去过的风景秀丽之处,宁无忧陪他爬了山,又从山上下去,天之道不知不觉把实话说了出口——宁无忧的针线活,委实入不了眼,但是做都做了,放在衣柜里,不知为什么,有一天他也就拿来穿一穿了。
宁无忧笑着这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天之道想了一会儿说,我相信你,下次还能做得更好。说完闭上了眼睛,宁无忧笑了笑,承诺冬天之前一定给他做一些衣衫送来。
山上很冷,宁无忧很快就后悔衣服穿少了,天之道坐在山上孤零零的石头上,月光慷慨的落下大片水一样的流银之色,风吹过身边,又卷向半空,仿佛连同尘世一起回了天上。
宁无忧等了很久,没有出声,天之道望着夜空,他等得太久,也抬起头,望着人间最是美满的一轮圆月。
这一夜是如何结束,宁无忧已经不记得他们下山之时的经过,只是天之道一直牵着他的手,似乎知道此时此刻下山,一个人很难走。
宁无忧并无这样的忧虑,长到十七岁,他早就知道有些困难他不需要别人照顾也能解决。人们亲切的对待他,他也能全盘接收,他并非存心去顾及旁人的目光,当一个规矩到挑不出差错的地织。
也许隐隐约约的,他知道总有一天,过去人们对他的误解会烟消云散,知道他并非出于美德才顺从听话。为了那一天终究会到来,今日以及之后许久的岁月里,他一样会妥帖的应对,以期无人注意到他心底翻江倒海的苦楚和怨恨。
剑宗的晚宴散去了,宁无忧没有离开。天之道坚持要洗一个澡才肯睡,洗好了澡,宁无忧站在旁边帮他擦干了头发,此时天之道已经坚持不住半睡半醒的任由宁无忧抱着他去了床榻,一个翻身,枕在了宁无忧身上。
宁无忧坚持脱了他的外衣,这件衣服很好看,绣的也好,金线暗暗藏在花纹里,多一份太亮太刻意,少了又不够称托华彩,宁无忧费力把衣服铺在了旁边,天之道不满的抓住了他的衣袖,用力扯了一下。
天明到来时,宁无忧靠在床柱上小寐了一阵,昏昏沉沉醒来,天之道已经不靠在他身上了,不知何时卷着被子睡得换了个方向,高床软枕,宁无忧疲倦的笑了一下,此刻睡着的天之道沉沉埋在枕头上,真是玉一样的孩子,连信香都让他觉得无害又可爱。
宁无忧站起来,在外面整理了一下仪容,悄悄离开了剑宗。
刀宗和剑宗都没有提起宁无忧留了一晚上的事,中秋一过,日子过得更快,迟早是快要过年的时候。
宁无忧趁着秋风出诊,这一次走得不远,替一户富足人家的小儿开了药,怕这户人家熬药时出了岔子,索性又等了一阵子,等药好了,小儿喝完了药嚷嚷着苦,脸色也委屈,又过了一会儿,忽然腹中饥饿,爽快吃饭了,走之前,那人家额外多给了诊金,说了许多好听话,又请宁大夫千万过几日再来给孩子看看,家里还有一个老太公,也想请一请平安脉。
宁无忧暗喜起来,宁大夫比小宁大夫好听的多,何况又是请平安脉,又是多给银子。他想了一会儿,摆了摆架子:“不过这几日我都不得空……”
“宁大夫医术高妙,是不容易来此,路又很远……”又塞了一帖红封,宁无忧刚想拒绝,硬生生忍住了,笑道:“别的不说,我这几日口淡,想请东家烧一碗鱼汤……鱼嘛,集市上有一个打鱼的,邋遢胡子,不苟言笑,不过鱼都是日日新鲜的……”
秋天枯水,本该没什么雨了,这一年却很反常,宁无忧去剑宗的路上就开始下雨,路上没有歇脚的亭子,他赶着路去了。
这一次去,天之道闭关了。
“明年开春之时,他有一场剑诀,你也早些来看看吧。”剑宗宗主捧了茶碗喝了口:“今后几十年,剑宗可以无虑了。”
宁无忧怔住了。
原来如此,哪怕天之道十岁刚刚过不久,也到了出头之时。宁无忧想,接下来他会有很多次遇上今日相似之事,天之道从此就要名动道域,人们对天才的好奇和狂热,往往会比平时更为激烈。
他告辞离去的时候,实不知道要往哪里走,不知不觉,雨水把他浇得湿透了,一个深埋已久的念头浮上来,堵得他喘不过气来。
两年多快啊,很快,五年也会一晃而过,天之道十五岁的时候,剑宗会催促他们成亲。一个地织的作用就在此刻,这婚事没有多少拖延的余地,到那时,到那时……
雨水在江面千线万丝缠绵,噼啪落满了桃源的河流,黄叶早就湿透了,宁无忧站在树下看着那茅屋前面的船翻过来了,就在地上。
西风横笑狼狈的蹲在地上敲打,榔头砸在船上,破了个洞,他愣住了,又低下头去,捡起碎片拼凑,过了很久,他重重扔下榔头,转身回了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