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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眼镜

 

舒瑜和谭旭第一次见面,是在书房。

继母柳方敏在两人正式见面的一周前就一个劲地夸他这位“学长”,“有耐心有实力什么不懂就问他”诸如此类的话,听得舒瑜耳朵都起茧了。他听完这一堆样板式的介绍,心里反而更加抗拒这个家教老师的到来。优秀成这个鬼样,绝对就跟之前来的那几个家伙一样,一来就给他立一堆规矩。

那天是周五,他一回家就瞥见柳方敏在厨房里走动的身影,一股烦躁涌上心头,以至于他连一身他最痛恨的校服都忘了换就窝进书房打游戏。书房的门没关紧,他先是听见一阵规律的敲门声,随后柳方敏叫了他两声,没有得到反馈后也料到舒瑜不会听她指挥,便自己“哒哒哒”地跑去开门了。

“哪位……老师来了……”

“不用带这些……怎么好意思……”

“在书房里……”

油烟机轰隆隆的巨响掩盖了附近的对话,可舒瑜仍不可避免地听到了一些。客套话总能引起他的厌恶,出现在这种情况下,更是叫他生出无限烦闷。听见接近门口的脚步声,他抓着游戏机的手缩进桌筒,然后像是自己领地被侵犯那样警觉回头。

当这个十六岁的高中生以一种嫌恶的眼神扫描眼前这个呆楞的青年,心里冒出一句话。

这家伙的眼镜真难看。

后来,时间就到了高中最后一个只放了七天的寒假。初五那天,他逃出题海,戴上谭旭送给他的大红色围巾,藏住那点不知名的愉悦,跟着他的小旭哥一起去吃烤肉。街上的人很多,但还没达到拥挤的程度。他紧跟在谭旭身后,两个人像两尾以羁绊连结的鱼,在人潮里摆尾穿梭。

对面传来指示灯偏黄的红光,他们便停驻在静止挪动的人群里,等候13秒后的绿灯重新闪烁。这时,他会无意识看向谭旭的发顶——那里有两个发旋,其它略长的黑发也无法遮挡的发旋,小小的挨在一起,看上去莫名的可爱。现在的他已经长到能看到谭旭的头顶的高度了,在此不得不感慨一下青春期男生的发育速度,要想他第一次见谭旭,才堪堪跟人一般高。

商业区总是繁华热闹,目的地附近新开了一家眼睛店。数个立体板代言偶像戴上各式各样的眼镜,竖立在大红大俗的花篮边,达到了一定的吸睛效果。舒瑜观赏了那立体板一会,瞥了谭旭一眼,发现这人似乎对花篮里的百合更感兴趣。

“小旭哥。”他忍不住叫了这人一声。

“嗯。”被叫的人微微侧头。

“你觉得他们戴的眼镜好看吗?”

“嗯……挺好看的。怎么,你也不近视啊,是喜欢墨镜吗?”谭旭指着其中一个穿着黑风衣带着黑墨镜一脸逼格的家伙,大笑起来。“这男的真装哈哈哈哈……你不觉得吗?”

舒瑜觉得问到这里,其实就没有问下去的必要了,他的小老师显然对自身打扮呈一种“不了解不改变”的态度。“你难道不想换一副跟他们一样的吗”这种话说出来,达不到促使当事者做出改变的目的,因而并没有太大意义。

这种时刻,他不愿去说那些没有意义的话。

他便想着,以后有机会一定要给小旭哥换一副。

后来的某天,他坐在在h大门口的女仆咖啡厅里,站着靠窗的位置,撑着脸看向身侧神情紧绷的青年。身后有透过绿意扩散在空气中的日光,给男生耳边的眼镜脚蒙上一层光晕。

他心里忍不住傻笑。

居然梦想成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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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少逸已经起了。

他坐在床上,一眼望进没关门的厕所。那里,谭旭迷迷瞪瞪地吐掉泡沫,戴起一副他从没见过的眼镜。

这下他才突然想起两周前在女仆咖啡厅的时候,谭旭就没戴眼镜。

难道是那时候换的?他终于注意到他那副黑框眼镜很丑了吗?现在这副……看着倒是还不错。他一错不错地盯着谭旭,这种直白的目光叫人颇为不适,当事人不自在地扭过头来,刚好跟偷窥者对上视线。

被当场抓包,张少逸羞愤难当地喊:“看什么看,丑死了!”

习朗不是个擅长搞卫生的人。换句话来说,他是个不怎么需要搞卫生的人。作为一名合格的少爷,他,五体不勤。上大学之前都没离过家,六姨的存在几乎杜绝了习少爷接触清洁用具的可能。你说学校的值日?不不不,少爷值了日,那些跟班是干什么吃的?

可习少上了h大,没了考不上h大的跟班,一个大学军训就能把少爷他搞死。一路读私立学校上来的小孩这才见识到什么是真正的军训。

作为第一个到宿舍的人,习朗拎着两套军训服推开门,喜吃一嘴灰。为了应对这种情况,他在军训前向六姨请教怎么搞卫生,还在家里实操过一番。就算有了如此“充分”准备,少爷他在独自面对便盆发黄发黑,阳台地板长青苔,蜘蛛网从天花板角落挂到电风扇等一众他闻所未闻的景象,还是要疯。

习朗:这是给人住的??

身后有人敲了敲门:“同学你好,你也住这个宿舍吗?”

来人高他半个头,带着黑框眼镜,脑袋光溜溜的冒着青茬,应该是新推的寸头。男生身上那件洗到浆的长袖衬衫,一眼看过去,布料表面的深蓝格子纹勉强可辨。他挺着腰杆,背着褐色的旅行双肩包,脚下还放着两个鼓囊囊的大型塑料包。这一大堆行李,倒显得习朗腿边那个小巧的旅行箱格格不入了。

男生确认过宿舍号,便拎着东西挤进来。他环视了一下宿舍,没露出什么表情,但那个下意识的点头显示出他的满意。

“我叫谭旭,天方夜谭的谭,旭日东升的旭。同学你叫什么?”

“……呃,你好,我叫习朗。学习的习,开朗的朗……”

“习同学,趁现在还有时间,我们先搞卫生吧。”

男生郑重地向他伸出一只手。手腕从折叠整齐袖口里露出,干脆利落。而叫习朗印象深刻的,却是一道从袖子里延伸出来的伤疤。那伤疤露出的一小部分,宛如蜈蚣趴在腕部,从袖口里探出狰狞的尾巴。

习朗颤抖着握住那只有些粗糙的手:“好的……”

谭旭已经从习朗的一身潮牌推断出他的舍友可能不太会搞卫生,于是给习朗分配的任务是擦窗。戴着口罩的平头男生刷完厕所,冲完阳台,检验起习少的劳动成果。最后,他指向窗槽道:“这里还不干净。”

那窗槽……藏匿了数目不下一只的虫子尸体。

习朗觉得自己一大男人怕虫……这事说出来实在有损形象。为了掩盖事实,他借口先去洗抹布。结果一转头,他就瞄见了谭旭汗湿一片的后背。上午的宿舍还没通电,空调和风扇都开不了,屋子里闷热得紧。

面对热浪滚滚,他这才疑惑起来:这种天穿长袖,不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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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训使习少痛苦,但有了谭旭,这痛苦似乎就没那么难以忍受了。谭旭看出他的五体不勤——是看破不说破。在习朗嚷嚷脚疼的时候,教人往脚底下垫姨妈巾;在习朗以为已经收拾好快出门的时候,小声提醒人在教官检查前叠好豆腐块……谭旭在善解人意地教他一些常识。

这种善意可遇不可求,从小到大,习朗还是头一回碰见,因而十分珍惜。可有时候习朗也疑惑,他怎么做到这么自然的?甚至没有乘机嘲笑自己。谭旭的回答也很简略:以前跟像你这种的少爷相处过。

彼时军训已经结束一个多月,可谭旭还在穿长袖。

好吧,军训时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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