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
宋澜忽的成为了大家注目的对象,她躬着腰,穿着浅蓝色的衬衣从与自己融不进的人与事中隐退。
郑知微目光灼灼地看着那个浅蓝色的身影,看着她的头髮将她的面容遮掩,双手不住紧紧握住轮椅扶手。
近一月未见,宋澜似乎比上次更瘦了,她像是随时就能倾倒的桅杆,孤单又执着地撑在苍茫的世界中。
郑知微眉头紧蹙,想要问问她,没有好好吃饭吗?为什么会瘦成这个样子?可她失去了一些责问的立场,是咎由自取,亦是自食其果。
她无奈地垂下头,动了动发酸的鼻头。
摄影师说,“笑,再来一张,笑。”
当快门被按下时,郑知微才抬起头,她发现,自己似乎错过了摄影师的快门,她没有办法用适当的笑容融入这张集体照中。
“知微姐,宋澜姐来了。”李玉河走回来。
“嗯,我看见她了。”
“她说想要和你说说话。”李玉河有些支吾,“你去见她吧。”
郑知微在还未真正下定决心时,就见宋澜拨开陌生的人群,携着一袭浅蓝色的梦,走到她的面前,然后,蹲下。
她真的好瘦,脸颊有些凹陷,手腕腕骨突出,面色苍白。
现在明明是盛夏,今日气象台还发布了高温预警,可是,面前的宋澜却让她觉得寒冷,觉得冬日大雪覆盖。
郑知微忍不住地就要拥抱住她,想要用自己残破的身躯给到她哪怕一点点的温暖,她怕她就像雪一样,融化
她最终也没有这样做,只是将手从扶手上挪至双腿之上,似乎这样,就能离宋澜更近一些。
“最近好吗?”像是老朋友的再聚,这般的寒暄。
听着宋澜温柔的声音,郑知微方才好不容易压下去的酸涩又浓烈快速地冒了上来,潮湿又熏红了她的双眼。
“别哭。”宋澜继续说,“好不容易再见面,怎么还哭了呢?”她笑着说。
郑知微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怎么做。
她吸了吸鼻子,简单作答,“好,都挺好。”
宋澜笑容更深,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髮,“那就好。”
“那你呢?”她还是问了。
宋澜点头,眨眼,只是不作答。
她看着郑知微身上穿着的橙色t恤,问,“这是你们的队服吗?”
郑知微低头看了看,默然点头。
“颜色挺好看的,适合夏天。”
“嗯。”
“你们几点走?”
“9点。”
“那快了。”宋澜看了看表,又看向郑知微的眼,久久。
李玉河在车旁站着,一直没有走近,她看着宋澜和郑知微两人相望,只是叹息,她不知道要等到什么季节,她们才能越过山海,走到一起。她意识到当下的无可奈何,也能理解两人内心横亘的滩涂是如何的泥泞,她只能看着,而迈步行走的,也只能是她们。
领队拿出小蜜蜂,吆喝着大家上车准备出发。
郑知微也将要出发,穿着她那象征群体的橙色t恤。
宋澜把住她的轮椅,让她瞬间没有办法挪动,末了,笑着问一句,“去了西藏,能给我拍拍照片吗?我都还没去过呢。”
点头,她应了下来。
宋澜笑容放大,终于松开手,站起身来,双腿又麻又软,头还阵阵眩晕,她缓了缓,对着坐在轮椅上的郑知微说,“郑知微,要开心,要健康。”
“好。”郑知微抬眼看着宋澜,认真说,“宋澜,你也是。”
“嗯,会的。”
她们没有再说一些旁的,于是,眼里的郑知微就渐要离开。宋澜看着她坐进车里,又看着一辆辆车离开世纪广场,没入车流。
宋澜站在路边,看着车辆离去的方向,直到最后一辆车都消失不见。
是盛夏呀,大地混着发动机的轰鸣,冒着烟——万物都在蒸腾。
可虽是盛夏,但她心中的冬日已然仓促降临,她还未为彻骨寒冷的心架上火炉、穿上冬衣,就已然遭遇了大的风暴。她以为自己陷入群山之喧腾,却不料原是独处雪山之脚。
郑知微已经远离,她亲眼看着她走的。
宋澜看着空空的双手,发现自己到头来,什么也抓不住。
漫漫夏日,她忽然就什么都没有了。
百无聊赖的宋澜又去到了公交站,在这里等一辆开向附院的车。
在摇摇晃晃中,她步入急诊大厅,看到戴着口罩的覃欢,走近,轻轻吐出一句话,“老覃,她走了。”
泪水,也正是在这个时候滑落的。
憋了一路,也只能在此刻流泻。
无尽夏,是绣球花的变种。
在枝干折断之际,她从梦里醒来。
于是,满怀的无尽夏变成了揉成团的被角,而身旁没有思念的人。
花无从送出,折断也罢。
宋澜撑起疲惫的身躯,坐在床上,细数从窗帘遮挡中垂下的日光。
如波浪一样,起伏在窗脚。
北安是艳阳天,在同样的日子里,西藏那里是如何?宋澜拿出手机,找到天气,不知道郑知微她们行进到何处,于是,她隻好搜索“拉萨”:多云,空气优,紫外线强。
宋澜放下手机的同时也松下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