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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阿贝姐姐

 

红肿未消,盯着他画的图样出神,两只sh莹莹的眼睛,他忍住了话头,只吩咐她自己好好琢磨,明日去趟土司城讨教她师傅嘎弥婆婆。

嘎弥婆婆的确病了,大热天的,额头黑头巾厚厚裹了好几层,睁着青白浑浊的双眼躺在榻上,手指骨节僵y,仍然缓缓结着络子,榻边有个皮肤微黑的nv孩子风禾在做织锦,人如其名,语气轻快伶俐,问自己祖母络子结好没有,要挂在带子上呢。

「慢点,还差很多呢……」

「快点!快点!夫人们要生气的!」

沈卿雪走进木屋,同时来了好几个年轻媳妇,看风禾织一床锦被,苗语叫「西兰卡普」,用白丝线作经纱,黑丝线作纬纱,只一块平滑的竹片经纱,在风禾的手指底下一穿挑,穿来穿去即显出龙凤的图案。每隔一段间距又换织红、绿纬纱,显得龙凤活泼机灵。

除了刺绣,沈卿雪虽也善於织锦,从未见过如此厉害的技艺,不禁也看呆了。但那些年轻媳妇见沈卿雪来了,叽叽喳喳说了几句苗语,眼睛眨了眨都出去了。

沈卿雪听得懂苗语,她们在说龙麟云的事,此事已闹得土司城人尽皆知了,苗人极信神灵先祖,认定和她在一间屋子说不定会惹怒祖先,沾染上不洁之气。沈卿雪也退出了屋子,搓着手指站在门外,怕被赶走不敢做声,直到听到嘎弥婆婆喊她。

「妹崽接了万岁爷的绣活咧,前几天她们也来问我,说公公不满意。」

「是,但我绣的公公也不满意。」

「先坐吧,吉yan,去给阿贝倒水。」

吉yan是她苗语名字,即便土司城许多苗人习惯说官话,叫起名字时习惯用苗语,正如旁人都叫沈卿雪「阿贝」,在苗语里是雪的意思。

那nv孩子看了看沈卿雪,不情愿地放下手里的织锦,看着沈卿雪,yu言又止。

「她们说的是真的吗?」

「我是假的,你相信吗?」

风禾摇了摇头,「感觉很可怕。」

「阿贝是沈先生nv儿,他教大夥识字读书,还教过你作画,沈先生是坏人吗?」

风禾噘着嘴,眉头皱成倒「八」字,不情愿用陶土杯子在外接了杯井水,放在了桌上,「沈先生夸咱们井水凉快清甜,你也尝尝。」

「我阿爹为了保护我,已经走了。」

沈卿雪抿了一口水,不免又落了两行眼泪。

嘎弥婆婆安慰道:「好人都会去西方极乐世界的,做坏事的下地狱。」

说着,她放下络子,一条条缠在手上,眨着那双凹陷的、快瞎掉的眼睛,道:「妹崽,你来找我,我明白你的意思。」

对这个温柔的苗寨老妇人,沈卿雪放下防备直说:「婆婆,我会刺绣,会画画,过去大家都问我画花样,夸我绣得好。可是现在不管怎麽绣,千户公公都不满意,我不知道怎麽办了。」

嘎弥婆婆笑着问:「做刺绣是为了让取悦他吗?」

「刺绣是要卖出去的,不就是让人喜欢吗?」

「苗人没有文字,所以沈先生来教大夥认字,他不知道,苗人也有自己的文字,刺绣。」

她战战巍巍伸出手,指了指悬挂在竹墙上的绣画。沈卿雪认得这绣画,苗人叫「弥埋」,也是衣裳与挂肩最流行的花样,绣着一条大河,一长串马,山峦叠嶂,脚印顺着河岸绵延不绝,河中花团锦簇,如众人乘船过河。

「妹崽认得吗?」婆婆问。

「我阿娘说,苗人祖先蚩尤,被h帝打败後一路迁徙到了武陵这儿,上面绣的就是祖先们,永远在走动。」

「沿河沿水而上,翻山越岭而行,穿云破雾,走山靠山来——」婆婆唱起一首古歌,嘶哑的声音如江上的水雾,朦胧看不真切。

「苗人刺绣不是取悦人,绣的是生活,每件大事,小事,都值得记下来。」她握着沈卿雪的手,一张长满皱纹的手覆在光滑年轻的手上,「真年轻啊,慢慢来,不要着急,刺绣跟感情一样,一针一线简简单单的,谁做不来?找对了一个人,绣一辈子的日子。」

沈卿雪第一次听到有人这麽说,一时还琢磨不透。婆婆拉着她的手慢慢松开,「线有浓淡颜se,咱活着也是,每日不一样。」

沈卿雪说:「我不懂这些,我以前以为只要会画图样,会针法就够了,您再多跟我讲讲吧!」

「别着急,又急,越急越g不了活,回去早些休息,我让吉yan帮你。」

风禾放下织锦,兴奋得快跳了起来,「我能出去玩了?」

但转眼她又变得愁眉苦脸,「嘎婆你病了,我不出去!」

「你又不是大夫,田大人都找人给我看了,你担心什麽?就安心跟阿贝姐姐出去见见世面。」

「我舍不得您嘛!」

风禾和嘎弥婆婆抱在一块,三人正感伤,陈进敲了两下门,对屋里说:「沈姑娘,我们该走了,千户公公那边和土司g上了,再不走要被苗人给生吞活剥了!」

韩奉站在土司城大院中庭,脚边五六个土司家丁倒在石板上,更多人围来,手持钩镰枪,恶狠狠地盯着他。

其中一个家丁上前几步,挥舞着手中的刀:「你个阉狗,有什麽资格在土司王面前指手画脚?」

话音未落,韩奉一拂袖子,劈头一刀砍来,家丁来不及防备,手中钩镰枪被夺走投入了天井之中。

「韩公公大动g戈,到底有何贵g?」

韩奉抬头一看,正是彭酌生。他眉头紧锁出几道深纹,对眼前的情景十分不满。

「该问宣慰使,对我有什麽仇怨?」

韩奉把一支箭头丢到廊下,落在彭酌生脚下。家丁捡起箭给他过目,他看也没看,道:「公公,永保狼兵向来不拘小节,训练以打猎为主,一支箭有什麽了不起的,土司城最不缺的就是箭,躲不过,连畜生都不如。」

韩奉冷笑,「永保狼兵勇猛,万一哪天您没了,是不是也算意外?」

「翼南自有分寸能判,不会平白冤枉了人。」

彭酌生抬起头,对城墙上的塔堡说:「翼南,帮我送客。」

军屯一行人牵着马,顺着石板路下山,穿过一片田埂,往渡口走去,彭翼南与韩奉走在前头。

因记挂着适才与土司城的冲突,沈卿雪老觉得是自己的缘故韩奉才得罪了土司,把风禾交给陈进照顾,跑到了韩奉身边。

「公公,抱歉,为我的事得罪土司王与龙守备,他们俩关系极铁,永保人都知道,惹了龙守备就是惹了土司王。」

「就你?」韩奉鼻中「哼」了一声,「别胡思乱想。」

「那是为何?」

「不关你事,别管。」

韩奉不回答,直直往前走,甩开她好几步距离。还是彭翼南对她说:「东南沿海倭寇肆nve作乱,明军极脆不堪用,朝廷重用浙江巡抚,闽浙总督,正四处募土兵,不过我叔叔不肯出兵。」

「你跟她说什麽?」

韩奉生了气,瞪了一眼彭翼南,又快走了几步,跟个锦衣卫走到前面去了。

沈卿雪忍不住问道:「为何不出兵?」

彭翼南苦笑:「永保狼兵前些年在黔中打仗折了些人马,叔叔心疼呢。再者说,咱们没去过海上作战,怕狼兵si伤过多,白白为汉人朝廷牺牲。」

「你不是这麽想的吧。」沈卿雪说,「我阿爹常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永保狼兵不该如此,彭氏王七百多年,b中原任何一个王朝都长命,靠得不是见风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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