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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了三分之二。致庸慢慢地走着,心中突然一动,猛地站住,脸色苍白,低声叫道:“我把想了一辈子的大事忘了!我怎么了?真是糊涂了吗?”映霞紧张问:“爷爷,怎么了?”“映霞,咱们家里还有多少银子?”映霞一愣:“还有六百二十万两!”

致庸心中一宽,流泪道:“好,好,你给我写两张银票,一张三百万两,一张三百二十万两,我要还债!”映霞大惊,哭腔道:“爷爷,您还要还债?”致庸点头,神情苍凉而悠远:“当然要还!爷爷一生都是生意人,生意人当然要讲诚信,欠债就要还!我快死了,不能欠着这两个人的债走啊!”映霞心疼道:“爷爷,把这些银子还了,咱们家就一两银子也没有了!”“那就是你的事情了!你爷爷接管家事的时候,不但没有银子,还欠了人家许多债呢!”

映霞听他说得悲凉伤感,一时间也不好多问,点点头去了,转眼拿回了两张银票。致庸接过来,一张一张看仔细了,塞进靴筒。他对映霞说:“明天给我套车,我要去两个地方见两个人,我一辈子欠她们的债,该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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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下午,就在致庸拿到了那两张大额银票的时候,一场大事正在山西大地上酝酿着。几年前,一些英国商人进入山西,以极低的价格占有了阳泉矿山的开采权,此事引起了山西上下爱国人士的极大愤慨,一直有人呼吁晋商联合起来,大家一起出银子再将阳泉矿山从外国人手中买回来,留给中国的后代子孙。这一年元楚从日本横滨使馆参赞的位置上任满回国,不满清廷的腐败,毅然离开官府,回到山西,为买回阳泉矿山一事亲自奔走起来。

元楚所以回到山西,还有另一个原因。到了十九世纪末,兴盛了一百多年的水家终于在外国资本的压迫下,败落下来。水长清娶的妾连同妾生的另一个元楚也死了,这时他除了留下一个又老又聋的老妈子侍候自己的生活,赶走了身边所有的人。现在,他自己也没有几天活头了,于是写信给他一直不认的元楚,让他回到家里来,他有话留给他。

元楚回到水家的当天,水长清就在自己住的一间斗室里见了他,指了指自己床前地道:“你回来了,回来了就好。我当年的话没错吧,读书做官,那是误人歧途。我要死了,水家也穷了,只剩下一点点银子,我埋在地下,指望你有一日迷途知返,不再读那个书,回来继续做个小本生意。等我死了,你就把它挖出来。你爹这一辈子也吃了,也玩了,票的戏比谁都多,没啥遗憾的,我死了!”说完他就闭上了眼睛,不再理跪在床前的元楚。

水长清到死都是一个奇人。他白天说了自己要死,当天晚上就死了。元楚为父亲出了大殡,回头来父亲床前挖那“一点点”银子。他没想到,这一挖,他竟然挖出了整整六百万两白银!

这也就是元楚所以敢于联络同志去做赎买矿山之事的一个原因。加上全山西商界的义捐,当他来到乔家的这一天下午,手头上已经有了八百万两银子。

致庸一动不动地坐在在中堂里见了元楚。元楚行礼完毕,将自己正在做的事情和来意说给致庸。致庸一听又激动了,大声咳嗽了半晌,才愤怒地问道:“怎么,外国人要我们的银子,现在还要我们的山河?”“对,舅舅,外国人要完我们的银子,又要我们的山河,要完我们的山河,就该要我们这些人做他们的奴隶了!我们中国人不能看着中国就这么亡了!”谁都没有想到,平日站都站不稳的致庸竟然猛地站直起来,大怒道:“不行,乔致庸还活着呢!他们夺不走我们的山河,除非乔致庸死了!”“舅舅,您是说您答应捐银子了?”元楚喜出望外道“您打算捐多少银子?”这会子致庸又糊涂了,回头问映霞:“你昨天说咱们家还有多少银子?”映霞道:“爷爷,还有六百二十万两银子,您不是打算拿它们去还债的吗?”“现在还还什么债?元楚,你都拿去!一定要帮中国人把我们的山河买回来!”说着,他想起来了,将两张银票从靴筒里取出来,郑重地交给元楚,一时心中又悲凉起来:“元楚,舅舅告诉你,这两笔银子,我原本是打算还给我的两个债主的,可现在我不打算还了,你拿去吧!这是我能为这个国家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几日后“山西商人联手护国,众志成城赎买英人所据晋矿”的消息,通过各地报纸,飞快地传遍山西,传遍全国。致庸看到这个好消息,在一阵窒息般的大咳后,吩咐小栓套车,他要去太谷和榆次。

致庸没有必要再去榆次何家了。他一走进太谷陆家的老宅,一眼就看到了他这次出门要见的两个女人——玉菡和雪瑛,正坐在一起喝茶。

“你们两人现在住在一起?”致庸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雪瑛见状笑道:“表哥,你这话就怪了,我们俩怎么就不能住在一起?”致庸仍旧没回过神:“我是想说,你们俩什么时候竟成了朋友!”

玉菡一边请他落座,一边回来坐下,朝雪瑛挤挤眼睛,然后笑着问:“老爷,你瞧你这话问的,我们俩也老了,两个老人,还有什么事情,能妨碍我们做朋友?”致庸一双老眼望着她们,心中大为感动,竟然流下泪来。雪瑛解释道:“春官长年在外面做生意,我在榆次那边,成了一个孤苦伶仃的老婆子,表嫂在这边也成了个没人疼没人管的孤老婆子,再说她又有病,我来了,我们两个没有人疼的老女人,就能相依为命了。”

致庸点头道:“我明白了。你们俩现在过得比我好。”玉菡望着他笑,眼里溢出泪花:“老爷,你可是越来越老、越来越丑了。”致庸满不在乎道:“你们说的不错。雪瑛、玉菡,我的日子不多了,所以有些事不早点办,就有可能办不了了。”

玉菡和雪瑛对视了一眼,开玩笑道:“原来老爷是找我们办事,不是来看望我们。老爷要办什么事,就讲吧。”致庸点点头道:“有几年了,我一直都在替自己算账。算来算去,乔致庸这一生,上不负国家,中不负朋友,下不负乔家,对不住的只有两个女人。”玉菡看一眼雪瑛,含泪笑道:“这话听起来好像是没有错。”致庸道:“我还欠着你们的银子呢。我欠雪瑛表妹三百万两,前前后后共欠陆家三百二十万两。”

玉菡和雪瑛笑起来。玉菡现在越来越不饶人,笑道:“哇,老爷今天是来还我们银子的。老爷,你的银子呢?”致庸叹一口气道:“本来我已经让映霞把银票准备好了,一张三百万两,一张三百二十万两,可是前几日元楚来了,这笔银子让他拿去,替中国人赎买阳泉的矿山了!”

雪瑛当下就笑起来,对玉菡道:“表嫂,你瞧瞧,他巴巴地说要还我们的银子,原来是假的!”玉菡道:“可不是!”她故意道:“老爷,你不还我们的银子可不成,你得还我们的银子。”说着,她捂着嘴笑起来。

致庸颤巍巍站起,对她们恭敬道:“乔致庸老了,也许这一辈子,都还不了你们的银子了。当年在包头,别人欠我八万两银子,我让他还我一个箩筐,磕个头就算了,今天我也一人还你们一件东西,给你们磕个头吧。”

玉菡忍不住惊奇道:“老爷,到了这会儿,你还有什么东西能送给我们?”致庸哆哆嗦嗦在口袋里摸了半天,摸出两个鸳鸯玉环。“鸳鸯玉环!”玉菡和雪瑛同时大叫起来。致庸点头,感慨道:“这两个玉环,一个原本是陆家的,一个原本是何家的,后来都到了乔家。我现在也不知道哪个是陆家的,哪个是何家的,我就拿它们,给你们清账!”说着他将玉环递过去,玉菡和雪瑛一人一个。玉菡和雪瑛忍不住热泪盈眶。致庸也红了眼圈,道:“好了,两位债主坐好,我要给你们磕头了。”

那雪瑛就拉着玉菡的手玩笑般地坐好,笑嘻嘻地道:“表嫂,咱们坐好了,就让他给我们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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