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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话一品与千金

 

人生境遇取决于偶然。

苇八在那个灯火荧荧的傍晚,游女如织的花街,以十枚铜板的价格买下一朵红花。也买到了别人求之不得前程似锦的境遇。

只是当事人或许并不认为这是一种幸运吧。

“我做错了什么吗?”

站在第十八次被拒之门外的店铺前,苇八沉思良久,失落地自语。

为什么自从他赴过那有如南柯一梦奢华的画舫盛宴后,就失去了他的工作、甚至是再找一份短工的可能?

游丝千尺,细雨蒙蒙。

持一柄青伞的女子笑吟吟地跟着身后,任由司花的青帝,以雨为针,在那浅黛罗裙的边沿处绣上一行春水的湿润。

“苇爷,您还要再找下去吗?”

她巧笑倩兮地问。

苇八挺直脊背,唇角掀起一份坚毅的傲然。蓦然大踏步折转,走到女子面前“为什么?”清澈的眼中并没有预料之中的愠怒,只是口吻带出深深的疲倦。

女子嫣然。

“你该猜到,就算你继续倔强下去,这中都城内也没有一个人敢雇用你。你是唯一被水月宫主请上画舫招待的贵客。花如雪若想要一个人,就是势在必得,且不择手段。”

这番话并不是出自持伞的青衣女子,一辆牛车在雨中驶过湿漉漉的青石板,粼粼积水正倒映着挑起车帘的某个女子似笑非笑的眉眼。

而敢如此评论花如雪的人,也只有水月宫主本人。

“苇八,我们不是约好了吗?”

她眉梢一挑,笑眼盈盈“那商人若不要你,你便到水月宫做事。难道怕我会拖欠工钱不成?”语尾上挑,她带着几分调笑。

“苇八听闻水月宫人才济济,不明白宫主何必垂青苇八。”他蹙眉望去,花如雪的眼神亦不避不讳。

她但笑不答,只问:“我以宫主之身,亲自来邀。苇八可愿入我水月宫?”

掌车的黄衣少女听得极不耐烦,暗中撇嘴。宫主与他费这些口舌做甚。只要水月宫一声令下,苇八根本不可能在中都找到其他差事。早晚会来求他们。宫主倒好,不但派人跟随生怕他冻到、饿到、找她们不到!更放下身架亲自来邀,真不晓得那个土里土气的乡下人别有什么动人心处!

萧疏雨中,男子垂眼沉眉,若有所思。

“宫主。苇八来中都是要找一个人。苇八答应了另一个人,非要找到此人不可。一日完不成任务,苇八一日不能离开中都。苇八并非自由之身。有诸多不得已之处。这样一个苇八,若是加入水月宫,只怕总有一天,会给宫主添麻烦。”他深深望她,低声叮嘱:“宫主但请三思!”

“我花如雪虽不喜欢自找麻烦,但也从未怕过麻烦。从小到大,我想要的东西总是特别少,所以凡是我看上的就一定要得到!”花如雪挑唇一笑,信手撩开车帘“苇总管,请上车!”

隔着如雾烟雨,花如雪觉得那站在雨中的男子似乎看了她一眼,这一眼,与之前不同,但究竟哪里不同,花如雪也说不出。

但是苇八并没有再推辞,他沉默地跟上,选择站在车子的后面。

“你是主子。”淡淡的四个字,好像已是一切,什么都不必再说,从此之后,他是她的人。只是他已先行告知,他心里更另有一人,且永远优先于她。

“这个男人很意外。”乌羽诧异地抿了下嘴角,以为这种固执的男人定然又臭又硬宁死不屈,摆出一副不受招安的草寇状。没想到他如此明白自身处境,却又处处要把话说在前头。

“你不觉得他是个忠义之人吗?”

花如雪露出神往的微笑,缓缓放下撩起的车帘。一路车轮辘辘,辗过湿腻的石板。不论开快开慢,那男子总能跟上,稳稳的步声,竟让坐在车内的她有种异样安心的感觉。

“那也没必要让他当总管吧!”

乌羽生气,连她都没有当上过水月宫的大总管呢。凭什么这家伙可以一步登天?

花如雪迎上她的目光,掀动眼睫,微微一笑。倒是令乌羽反而不自在地率先移开视线。

其实,也没有什么理由

垂眸望向交加于膝头的修长手指,以及指畔所夹的一朵红花。花如雪知道,她只是莫名地很想去相信某个人

等这样一个人出现,她已等了太久。

那天锦上添花楼,亲选近身侍卫,就是为了可以找到一个不用她处处戒备能够令她放心休憩的守护者。只是没想到

他会以那样的方式在她的人生中别样地出场。

香车华盖,凤烛荧荧。多少繁华如烟朵弥漫,散尽后唯余空荡的寂寞,而蓦然回首她看到人群中素极的他。

推开斗笠的男子有一双沉静无波的眼。

四目相顾,没有恐惧、没有奉承、没有丝毫利益的牵绊,他甚至用他最后十个铜板为她买下一朵其实她并不喜欢的红色绢花。

难道他不明白这样的举动,很容易招人误解吗

花如雪低头浅笑,却不知道自己一向冰冷的眼神,也被手中的红花渲染成温暖的色调。

盛开的白玉兰,已经有些开到残了。

莫清歌怔忡地仰望,早春的花只开一霎,短暂一如可以尽情得意的少年时光。

还记得他初入水月宫那日,宫主最得力的手下乌羽姑娘,拿他们打趣,要他们去街上买一份能哄宫主开心的礼。但宫主是何等人物,寻常物件又怎会入得了这清傲女子的眼。

想来想去,只得买来一卷白纸。

乌羽逗他说,难不成是买字画被人诓了,拿错了空白画轴?

他却说,宫主白璧无瑕。如同这空白画纸,除非宫主本人,又有谁能为她添加颜色。

宫主微笑说这莫侍卫好生会讲话。

却不知道,那是他真心所想。原不是讨好的话语

他本是名门弟子,本不该来被南宋武林指为邪教的水月宫做事。况且在金国境内,水月宫又成护国圣教,每次招人都不乏境内高手竞相投靠。

家中虽不是大富大贵,也还算是殷丰。他性情纯良,师父说他不适合闯荡江湖,回家做商为工也算乱世中的一种福分。却不知晓,他这一去,竟不是回家,而是来了水月宫。

他没有入朝为仕的野心

也不是贪财慕势的人物

只是,不知何时开始,那掌控半壁武林的水月宫主,就已是他心中一则绰约的梦境。

凭着平日加倍的勤奋,他虽不是绝世高手,却也并不弱于旁人。从数人之中脱颖而出,取得可以留驻在她身畔的权利。

即使抛舍了太多的东西。

即使这一切她毫不知情。

即使那一天,见她清华慵懒谈笑杀人。

也还是丝毫未曾动摇他心底一份痴着的执念

玉兰花无声飘坠,白如梨瓣,皎如月色。这不败只落的花,一如莫清歌无人可诉的衷情。

从花开到花残,从欣喜到惆怅。也并没有经历多少时间。

一切只因为那个男子的突然到来,苇八。

莫清歌怅惘地笑了,带着一点无边的凄苦。

再抬头,已勉强自己换上平静的神情。

宫主曾说,不要喜忧于色。

他默默地记住,总有一天,他会让自己变成宫主喜欢的样子。希望这不要也只是一种奢求。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莫清歌才刚凝聚的眸光,霎时重归黯淡。

比他更符合宫主喜好的男子推门而出。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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