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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在向‘神’祷告吗?”

“我的神?”

“不知道……”

“不知道?”

“我不知道。”

生为神子,压抑天性,屈从命运,按照天命既定轨迹前行,付出一切也在所不惜。即使无人把帝释天看做高高在上的存在,帝释天也依旧没有放弃他自打来到这世上便根植于心的信念。

他不会怪罪尚未被开化者对他的侮辱与轻蔑。这些诋毁和一时的看轻无法阻碍他向信仰前行的脚步,不过可怜人们无知的产物罢了。他不在意这些。他会撇开所有障碍,会借助外物逃避梦境以外的现实免去绝望,会想尽办法竭尽所能实现他来到世间的职责。

现在他没有找到那条路。但他心中有一种直觉,一定会找到的。

“安息吧,迷途之人。”帝释用最仁慈的目光面对伤口狰狞尸身,帮助战士合上不瞑的双眼。

空灵安魂曲将厮杀后的战场笼罩。歌唱者的嗓音已然有些嘶哑,仍不减歌声圣洁。士兵们刚刚打退敌人猛烈攻势正在休整,只感觉身心乃至疲惫不堪的灵魂都在这歌声中被涤荡干净,重获新生,生出名为信仰的虔诚。

一曲终了,帝释天向天际望了下,开始救助伤员。他并不明白自己为何要仰视后才感到空落落的安心再继续做自己的工作,如果无所见是常态,他究竟本希望透过天幕看见什么?

今日依旧是灰沉浓云占据视野。他们且战且守,且战且退,基本没有人还有斗志去谋划反攻了。

我的祈祷,我的颂歌,我的安魂曲,我为生灵日夜吟诵的经文……都没有被神明听见。

帝释天开始憎恶这永无回音的循环。

“邻国进攻打的是除去我们昏庸无度的暴君的旗号。这只是借口,我们没有暴君,只是不得民心且略有些昏庸。”帝释天吃着魔神给他烤制的莲花酥说着:“近来好像要下雪了,后方供给没有及时上来导致军心浮动,唯一可喜的是士兵们没再那么排斥我。”

“你没考虑过……”阿修罗没点明,但相信帝释天其实心中早有猜想。

“我不愿信。”帝释天本就吃得慢,速度又缓下一些。

“你生来应该站在高处,受万人敬仰。”魔神又往他手里塞一碗甜汤:“为什么要抗拒踌躇?”

帝释天接过已经特意为他放凉的汤,没有再辩驳。

族人说,拥簇国王,永远忠诚,这是他们的天命。他们也许不知,早在神殿的时候,他就已经把那顶金红的皇冠稳妥拿在手中过了。神子行天授职责,需要被这些规矩束缚么?

“贵族与皇族早已离心,就算我已经不在教廷,也可以得到所期望的支持。”

帝释天小心地打起了一点自信,又在下一刻感到和当初仰望时相通的空落,感觉眼皮过分沉重:“我没来由觉得这些事本不必我来的。就好像……有人会比我更合适这份荣耀。”

魔神把盛着莲花酥的碟子往这边推了推:“这就是属于你的。谁也抢不走,你也别想送出去。”

帝释天失笑:“其实我并没觉得有人适合,只是一个奇怪的想法罢了。”

他侧头问:“魔神大人会一直看着我吗?”

“尽我所能。”

帝释天终于觉得吃着口干,端起碗喝了口汤。沁甜汤水流过食道,给他以淌过心脏的错觉。

甜得刚好。

或许他们都注意到了,或许只有一个人注意。不知从何时开始,帝释天看见魔神那一刻起,莲花会悄悄开满湖泊。

神明真的有身居高位的忠实信徒吗?帝释天对此深表怀疑。

如果神无法回应请求,神无法施以惩罚——祂,毫无争议,将变作牠。人们的信仰源于需求和恐惧,在名利场争斗的高层尤其如此。帝释天只需要利用这些需求和畏惧,以“神子”与贵族甚至更多更高的身份,来攫取他所期望的东西。

没有人会在意他是否“信仰不纯”,没有人在意“神”究竟是谁。利用那些矛盾,他只需要轻轻搅局,就能带起风云。博弈,周旋,利用,防备,这些不过是身为贵族子弟生来就应该学会的生存技巧。

有的人将牺牲,但更多人将解脱。

帝释天走过战争的焦土,除了无尽血泪,也只能看见肮脏的手在背后不停疯狂掠夺。这些生命不被上位者看做生命,那么背上傲慢贪婪之罪的人也应该付出与之相对应的代价才对。

“权力,无数人趋之若鹜而独我不甚在乎的东西,终于也必须轮到我入场去争夺了。”

“请保佑我吧,我的魔神大人。”

他心中信仰已经被另一人悄然代替。在无知无觉间,在潜移默化的陪伴里,他的信仰不再只是没有温度的神像,不再是空有经典的传道者,而是能够切实来到他梦里的,自称魔神之人。

异常糟糕的雪夜。天上还是笼着不见日月的浓云,供给已经快跟不上了,但后续物资依旧未到,所有人都只能节约粮食以防彻底断粮。帝释天没有要求特殊优待,只是食用比他人更少的食物,然后极力用烈酒把自己灌醉。

胃里被劣质酒精烧灼到产生了撕裂般的痛楚,他不感觉饿,只是整个人仿佛要从内部燃烧起来,把这该死的大雪烧融。

酒精带来令人意外的冷静。帝释天裹上狐裘,掀开营帘。

“给我一次机会。倘若我失败或造成重大伤亡,那便分食我的血肉充饥罢。”

用一场豪赌,博取一切的开始。

帝释天会永远记得那场胜利。在他指挥下一小支兵力顶着风雪随他奇袭敌人后备粮草,守卫逐个暗杀。能装下的一并带走,那些带不走的,几乎都被一把火化为无法再使用的残骸。待到敌方恢复暴雪阻断的通讯反应过来,他们早在对方攻击范围以外满载而归。

及营地,雪恰停息。帝释天羸弱的身上落满雪花显得难堪重负,但他始终是直着身体的,那样温暖笑着,以掠夺的方式给己方带来希望。

“现在胃还疼吗?”梦里,魔神反倒更关心他的身体而非他描述得惊险刺激的战斗:“不要总亏欠自己。”

帝释天假装放在心上,话锋一转询问魔神:“魔神大人,可以教我兵法吗?我感觉今天所为还是有颇多不足,看来太过于稚嫩了。”

高大的魔神一扫往日只是钓鱼下厨的柔和,显得气魄很是摄人。明明看不清面孔,可帝释天总觉得他在审视自己。

“对,有缺。”魔神随手在地上捏出个沙盘,示意帝释天在对面坐好,果真进行异常详尽的解释并提出改进建议。

帝释天仔细听着,那样乖巧,让魔神那点小小的虚荣心接近盛满。

“您真像无所不知且无所不能啊,魔神大人。”末了,帝释天浅笑惊叹。

那雪夜对大多数人并不是好天气,于帝释天而言,却是一个。

他永远都无法挽救所有人,他永远都不能滞留在原处不前。无论是从高处被人推落谷底还是从最底端回到高处,他必须不断去追求抛却外物本心最诚挚的愿望,无论使用何种方法、历经几多心碎。只要能达成那个愿望,无论何种绝望,他都甘之如饴。

兵权才是掌握大权的重中之重。它是无数人垂涎的渴盼,是一把锋利无匹的双刃兵器。帝释天要做的,是尽量在无人觉察的地方蚕食这块甜美蛋糕,假借效忠家族之名给予傲慢者最深最痛的致命重击,将操盘手变作傀儡。

信鸽带来亲切虚假关切。

「吾弟,见字如晤。父亲听闻你身体向来不好怕你在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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