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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节

 

这一番话看似步步紧逼, 不给人丝毫退路,但凡是个深陷其中的人,也许就毫不犹豫地选择倒戈了。

但秦游不一样, 就算牌局再烂, 任务进行得一塌糊涂,他也还有离开这一条路可以走。

何况如果当真和沈清合作, 就算他运气好勉强得手, 任务对象的死亡又是一项大忌,他可能当场受到排斥作用直接被弹出这个世界。到时候别提这段时间他对时穆的容忍和不存在的讨好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可能还会被系统倒扣积分,简直是得不偿失。

虽然心里很快做出了决定, 但机不可失, 该套的话还是得继续套的。

秦游不动声色地停顿片刻,再度开口时皮笑肉不笑的,语气倒是没了之前那般强硬:

“但不管怎么说,时穆好歹也做了上千年的妖怪, ”

他撩着眼皮看向沈清,顺便耸了耸肩:

“瘦死的骆驼再怎么也比马大吧, 我一个柔弱的人类凭什么去杀他,就凭这张和他前男友有几分相像的脸?

至始至终秦游的眼神都是带着忌惮的, 突然那其中警惕防备的色彩淡却后, 那双琥珀色眼睛里的盛气凌人的气势就显现了出来。

嚣张, 又很引人注目。

这让被这双眼审视的沈清心里升出一丝扭曲的情绪。

何止是外貌?

眼前的这个人就连眼神,都和千年前她曾不放在眼里,又被其践踏在脚下的人一模一样。

那些梦魇般的屈辱和憎恨再度如同狂潮一般奔涌而上, 席卷她的心头,但活了那么多年之后, 仅仅只是这样一个挑衅的眼神早已无法击溃她半分的理智。

沈清回以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

“每次时穆服药后,都是他最为虚弱的时候。”

——药。

秦游的眼神难以察觉地冷淡下来:

他知道那是什么药,看上去和其他汤药没什么不同,时穆只偶尔会喝,每次喝的时候都会找借口回避。

除此之外,还有个特别之处:那种药每次都是由静檀手底下的妖亲手送过来的。

念及此处,他再度开口,努力克制自己语气里的阴阳怪气:

“既对千年前的事情了解得这么清楚,又知晓火种和这座血池的所在之处了。就连那神秘莫测的静檀嬷嬷都帮你办事你的身份还真不一般呐。”

秦游一边说,一边细致地观察着沈清的反应,想从那张苍白清秀的脸上看出什么端倪来。

他观察的对象却没有显露出丝毫被揣测的反感,她眨着眼笑了笑,在某个瞬间看起来像是不设防的样子,柳叶眉弯弯,如同一个普通的被同班同学倾慕的女学生。

沈清坦荡得似乎并不介意自己的身份被揭露,甚至她之前的每一句话都在有意无意的引导,这的确比任何最初就摆上明面的筹码都更具有真实性。

如果排除有一半的话都是疯言疯语,还有其他幕后指使的可能,说不好沈清就是千年前通天楼的楼主。

秦游不负责任地猜测道。

这意味着沈清对于时穆的仇恨不止因为杀身之祸,还有许多由于信息有限秦游难以想象的缘由。

甚至可能因为这一层关系,还有其他类似精檀的人物,正在暗处推波助澜。

“怎么样?秦游,你最后打算怎么选?”

那看似清纯的笑容只是昙花一现,沈清很快又恢复了那副看不透的模样。

“呵呵。“

秦游字面意义上地笑了两声:

“你给过我拒绝的余地么?”

“那么合作愉快?”沈清毫不介意,甚至一板一眼地朝秦游伸出了手。

这一举动难免让秦游愣了愣。

他这才意识到无论从一个千年前在通天楼混的风生水起的某人物到后来死里逃生,颠沛流离到人世,阴差阳错间又进了一个女高中生的壳子里回到通天楼这期间,“沈清”经历过多少匪夷所思的事情,都无法改变她可能已经活了一千年的事实。

甚至按照沈清的意思来说,她的寿命比时穆还要长。

所以他们这些活了这么久的老怪物,有点精神分裂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秦游稍有犹豫后,还是抬着脚走了过去。

沈清的手停滞在半空,一点也没有不耐烦的意思。

秦游难以预测自己究竟是朝着秦王走去的荆轲,还是一个自投罗网的倒霉蛋。

但他既然孤身前往这里,就没有退路可走。

在秦游和沈清两手交握的一瞬间,他先发制人,一手桎梏住沈清的手腕向外一拧,另一只手闪电般地从裤袋里掏出匕首刺了过去。

沈清居然没有丝毫防备,似乎根本没料到秦游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翻脸,那柄匕首就这样有力地捅进了她的小腹中。

但得手之后,秦游根本来不及欣喜。

——手感有点古怪。

他虽然很久不干活略显生疏,但总归以前是专门干这个的,有种难以用言语描述的超乎常人的直觉。

用通俗的话总结来说,这一下不像是捅进了活人的肉里。

在脑子疯狂运转思考出答案之前,强大的危机感已经让秦游条件反射般地拔出匕首往后退,但尽管如此,一切还是太迟了。

他听见“沈清”僵硬生涩地说道:

“左手刀用得不错。”

与此同时,脖颈上传来不可抗拒的束缚感,那股怪力大得仿佛目的根本不是促使他窒息,而是要活生生勒断他的脖子。

更离谱的是,他在刚才的一瞬间已经卸掉了沈清的一只手臂,所以现在这个他胸膛那么高的女孩竟然只用了一只手。

秦游在眼前不断炸裂开的黑块之中勉强辨认出疯狂散开的白面蝶在四周旋转,好在猛烈的束缚感只持续了两秒,他听到一声尖啸,在肺部的空气还算充盈的时候,桎梏着脖颈的那只难以用科学解释的距爪突然像是融化了一般松动开,甚至伴随着焦糊味,有液粘稠体顺着他的喉结和锁骨流下来。

沈清的声音飘忽不定,好像是从那些白面蝶身上传来的。她的语气森冷怨毒,又带有一丝诧异和虚伪的遗憾:

“居然是契印。”

“看来我们终究还是成了敌人。”

也许是因为缺氧的缘故,他对一切都感知得那样清楚,甚至能感受到上衣的内衬口袋里,有什么东西正炙热地熨烫着他的皮肤。

那似乎是

秦游用了几秒钟才想起来,那是黑衣男,不,时穆给他的丝绢。

如果秦游能看到自己的身后,会发现那个几乎只有在洗澡的时候才会让他想起来的诡异图腾,仿佛具有生命一般在布料下活跃起来。

他迅速地迫使自己清醒过来,再次夺过面前怪物来势凶猛的一击,同时,感到了一阵剧烈的口渴。

秦游艰难的辨认着那个站在沈清原本方向的“人”。

他最先关注的是对方被一层极厚的白翳完全覆盖的眼睛,苍白腐烂的脸,还有几乎蔓延全身皮肤的青蓝色的如同菌丝一般的不明物体。

更骇人的是,从他头部的所有孔洞中,都萦绕着一层薄薄的黑雾。

但这些都不是秦游最感到诡异的地方。

这个“人”的头顶长有一对牛角,面部也具有着他感到些许熟悉的轮廓。

不知道为什么,秦游根本没有经过大量的回忆,一个答案就呼之欲出——

这是阿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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