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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之士[科举] 第54节

 

“读书之事还是需要天赋的。”汤运凤笑道,“我从前觉得自己不努力,若是努力的话,举人功名也不在话下,可努力过后才发现,读书只靠努力还是不够。”

他脸上虽然在笑,可笑意却未达眼底。

“我是真的羡慕你。”汤运凤感叹了一声也就释然了,“但能在丁氏读书,能遇见你与诚甫两位同窗,我已十分幸运了。”

这个话题

显然有些伤感,柳贺拍了拍汤运凤的肩膀,两人没有再继续谈下去。

柳贺自社学考到乡试,他属于冲得很快的那类考生,他在向前冲,自然有人掉队,到现在,也只有施允一人仍陪着他继续在考。

县试、府试、院试及乡试他都很受瞩目,世人只知解元的光环,却不知从县试到解元,折戟于其中的士子又何止数万?

科举是一场淘汰赛,而非友谊赛。

“今日是诚甫的喜事,你在这说这些做什么?”于遥推了汤运凤一把,“难道不该高兴吗?泽远和诚甫都这般有本事。”

柳贺考中解元的消息传来时,他在丁氏族学的同窗们都惊住了,之前听到院试名次就已知柳贺厉害,谁想到,乡试之中,柳贺竟夺了一省的魁首!

南直隶一省的解元,简直比登天还难!

众人甚至难以想象,自己竟和柳贺当过一年多的同窗。

但功名之事就是如此,有白头的童生,也有少年进士,人人都希望自己能笑傲科场,但放眼大明一朝,能够名登黄榜的也只有数万人罢了。

“等会咱们要好好给诚甫灌酒,我们这几人之中,属他最得意。”汤运凤指着施允笑道,“认识他这几年,还未见他乐成这样。”

柳贺他们不仅来参加婚宴,也作为接亲队伍的一员去新娘家接亲,因一众同窗中柳贺的功名最高,考才学时柳贺便被顶在最前面,柳贺对对子倒是不错,念诗时他就有些忐忑了,很担忧自己会丢了施允的面子,好在新娘那边只是图个吉利,并没有刁难新郎官的意思,施允便被轻松放了进去。

之后同窗们便对坐而饮,几人既为施允高兴,又为前途而惆怅,喝到最后酒还未醉,但人已经有几分醉了。

元宵节

施允大婚之后,与柳贺同一科的举子们大多都上京了,连新年都未在家中过。

柳贺与施允也收了心,待在家中静静读书,柳贺住进了新宅,新宅中有了一个大书房,是族老们请西麓乡里最好的木匠为他打的,如今在书房里读书,书不再是杂乱一团,而是分门别类地陈列整齐,天冷时也不用一直受冻了,碳可以买些品质更好的。

对于柳贺来说,这样的时光无疑是一种享受。

他原本就喜欢看书,之前囊中羞涩,买书时总要细细算账,眼下柳贺仍留着砍价的习惯,但买书时却比过去慷慨了许多。

“这本浙江《乡试录》我要了,《平凉府志》及《浚谷文集》一册。”柳贺在书肆中翻着新书,“再买些纸笔,就是我平日用的那些。”

“好嘞,柳老爷,小店定然给您最公道的价钱。”

柳贺中举之后,书肆掌柜和伙计的态度立刻大变样,即便柳贺依旧爱砍价,却无需他精打细算,掌柜和伙计总能给他一个最合适的价钱。

“掌柜,那是哪家的老爷,年纪如此之轻?”

有来书肆买书的士子见掌柜对一个年轻人如此客气,不由好奇道。

“你手中不是有今年乡试的程文集吗?”

“是有一本。”

“翻开举人榜,名列第一那个就是。”

“他便是那位名满南直的柳解元?”

各省乡试都在九月结束,乡试录也陆续印出,南直隶、浙江、福建及江西几个科举发达直省的乡试程文都备受士子们追捧,各省解元之名也随之传遍各地,柳贺作为十八岁的解元,名声自然格外响亮,尤其此次应天乡试录他有四篇文章入选,为同科举子之最,南直的士子们大多读过他的文章。

这士子没想到竟会在书肆中遇见柳贺,对他的年轻更是惊异。

柳贺买下这本浙江乡试录,主要是其中有归有光作的后序,而《平凉府志》及《浚谷文集》则是赵时春所作,赵时春是嘉靖八才子之一,与唐顺之、王慎中、李开先等人并列,赵时春很擅作诗,不过柳贺不太爱看诗集,他还是更青睐散文,赵时春的散文偏现实主义,不同于前七子的拟古之风,常看这些文章,于柳贺自身的文章也很有助益。

柳贺在书肆中多逛了一圈,新书他基本已经翻遍了,连话本也没有放过。

这个年头的话本虽然数量众多,但精品却十分有限,有些野史纯粹瞎写一气,还有些尽用些淫词乱语夺人眼球的,文章看多了便知道,刺激性的内容虽然很重要,但文笔同样重要,话本这种东西是要给读者以想象空间的。

柳贺不禁摇了摇头,将那话本放了回去。

不好看的书,他是不会花冤枉钱买的。

他在家读书,习惯与乡试之前已经有不同,乡试前时间太紧,柳贺读书、作文皆是为了考试一个目的,便难免有只争朝夕的紧张感,而现在,他能以一种更放松的心态去写文章,先去观察、去思索,然后再提笔写文。

柳贺觉得,他多少有些接近“文章合为时而著”的境界了。

以往他是为了考试而写文章,而现在,他为写文章而写文章,为抒发自我而写文章。

……

到了年底,南监监生闹事的处理方法总算下来了,南监祭酒吕调阳刚上任两个月,朝廷没有对他进行处理,倒是司业金达被罚俸两月,魏国公徐鹏举因未出面制止也被罚了俸禄,两京国子监的“皿”字编号依旧如故。

这已与柳贺关系不大,但对下一科赴考的举子们来说,录取的名额又有所缩减了。

……

柳贺将赵时春的《浚谷文集》读完,他一边读书一边

记着笔记,这既能加深记忆,也能抒发自己读文章时的感想,有时候文集上记不完,他便将读后感以文章的形式写下来,柳贺自己也觉得好笑,他上辈子最怕写读后感,或者写周记、日记之类的,反而到了这大明朝,读完书之后他有无数感想。

一篇文章写完,柳贺吹干墨出门,刚到厨房,纪娘子便告诉他灶上有煮好的汤。

乔迁新居之后,柳家雇了一个门房和一个厨娘,这样柳贺和纪娘子的压力都能小一些,其他仆役两人都没有考虑,因为柳贺和纪娘子都不太习惯被人伺候的生活,柳贺喜欢清净,纪娘子则凡事喜欢亲力亲为。

读完书之后喝上一碗汤,汤里加了胡椒,久坐的身体立刻就暖了,柳贺在院中陪滚团玩了一会儿,之后便回去继续写文章。

以柳贺现下的文章水准,上京赴考其实是足够的,但柳贺不想让自己过于紧绷,且他并不认为自己的文章已达到十全十美的境界,正好利用这三年的时间再提升提升。

镇江府中,备考的举人在金山寺、北固亭等地举办诗文集会,柳贺也常常被邀请,他如今赴约的次数倒是比乡试之前更多了些,毕竟时间充足,且这几地也常有名人讲学,如罗汝芳、何心隐等人,柳贺去听过几次,从中获益甚多。

年底,柳贺与纪娘子在新居中过了第一个年,这是镇江府本地的风俗,若是乔迁新居的话,第一个新年必须在新房中度过。

纪娘子依旧蒸了糕和包子,不过家里人口少,她就少蒸了一些,两人一同吃年夜饭的时候,她便默默暗示柳贺定下和杨家姑娘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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