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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家[民国] 第8节

 

干的专门是欺辱自己人的事儿,拿着鸡毛当令箭,住家户是欺辱不到,胡同里面都是抱团的,那就是街面上的人吃点苦头。

第一个首当其冲的就是商户,第二个就是桑姐儿这样倒霉的外乡人了,但凡她有个落脚的地儿,也不至于跟个绵羊一样等着给人抢。

这些人没有军饷没有钱粮,总归是要吃大户的,使馆区就成了重灾区,杀的人人都叫好,大刀上面绑着的红樱子,血水顺着嘀嗒嘀嗒的往下淌。

桑姐儿也不知道该爱还是恨,这些感情都比不上现在的肚子饿,大奶奶不识字儿,现在也觉得识字才能在外面行走,看着桑姐儿去请人家收留,半天也不开门。

人声也没有一点儿,全都紧闭门户,十家有九家是不敢出声的。有开一道缝儿观望的,一看带着俩孩子的妇孺,也没有多余的粮食给,救济也救济不了三张嘴,零星一点儿。

桑姐儿不敢带着去天桥底下找地方,那些是职业叫花子的地方,他们都是有地盘儿的,饿得时候什么肉都敢吃,他们不是一路人。

走投无路只能挨家挨户地敲门,只在胡同里面请人收留,“大爷,您行行好,我们是外乡人走亲戚的……”

桑姐儿干巴巴地,她希望这里有吃的,从进城就没有吃过东西了,元熊都哭不出声音来了,她想去当铺,可是当铺都下板子了,城门不进不出。

人生地不熟,全是摸黑。

现在想起来族亲的话,这就是背井离乡,这就是为什么人人都不愿意走远路出去闯荡,在家千般好,出门万事难。

靠在墙根下,看着不远处的元熊,给大奶奶抱在怀里睡着了,一点大的孩子,出来的时候脸上还是圆乎乎的,这会儿已经瘦多了。

她在五月末明媚的阳光下摊开等腐烂,想着到底要去偷还是抢,怎么偷怎么抢,不过短短两天的功夫,就把一个圣贤书的人逼得想这些,桑姐儿摊开手心,看着清晰的脉络走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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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人

她琢磨着自己兴许就是家道中落的命,戏文里面唱的落魄表姐表妹们一样,往后大概要历经很多很多的磨难。

等到晌午头,她听见院子里有轻微的动静,又归于安静,她抱着元熊的脸亲了亲,“元熊——”

元熊睁开眼睛,懵懂且无知,“姐,到山西了吗?”

桑姐儿抿着唇,侧过脸去,“快了。”

“姐,我饿。”

“嗯,一会儿就有吃的。”

“真的吗?”元熊抬起来脖子,拉着桑姐儿的手,笑的天真烂漫。

桑姐儿会偷会抢吗?

不会,但是可以学。

她努力集中精力,让自己好好想想从哪户人家的哪个墙头跳进去,怎么跳,被发现了怎么办,厨房在哪里,出来之后怎么跑。

你看,人逼到了一定的步数,车辙就开始偏了,误入歧途就是这么来的。

她刚挪腾了一块石头,还没有垫在脚底下,还是不敢踩上去,只低着头走神。

五月是毒月,阳光大把地撒,填不满她枯起的眉头,金钟罩一样的天青色长衫上面一道道的褶皱,一团团的脏污,只一双丹凤眼,狭长而细致地在脸面上勾勒。

很符合我们传统的审美,不是葡萄眼圆溜溜地,也不是杏仁眼波光粼粼地,落而孤鹜,起而神飞。

她的心里无力的拉扯,现如今别人抢她的,她再抢别人的,无味且难堪,她跟那些人相比,想不出有什么区别来。

这不是她应该做的事情,也不是她想做的事情,她心里面还有个人坐在那里,束缚着她不能这么做。要是闭着眼做了,人生的黑暗便没完没了地泄出来了,一点一点的从光明里面把你拉进去,撕碎了吞吃了。

老天爷不给好日子过,她做错了什么,凭什么要不好过,元熊那么小,他又凭什么过不上好日子呢?

是老天爷给的,那跑多远怎么跑就是自己的事情了,想到这里,攥紧了拳头。

心里面小火苗就起来了,那凭什么的呢?你凭什么要我不好过的,我有手有脚有脑子,你再怎么磋磨我,我照旧为了好日子发癫,一股子不服输的劲儿支愣起来。

忽听背后人发问,“小子,你在这里做什么?”

桑姐儿猝不及防回首,祁兵,而且是甲兵,他们的胳膊上,都有标记!

舒充和奔忙了一昼夜,兵甲还在身上没有换下来,匆匆来家里看看情况??x?的,没想到入目一双神采四射的眼睛。

是的,你看见这个孩子,总是先看到她的眼神,不屈而倔强!

他是四祁下的一个城防甲兵,文质彬彬而带一股子弱气,看人的眼神极其和善。

桑姐儿立在那里,竭力的想让自己体面一些,一些阴暗的想法在角落里的时候能生蘑菇,可是见到人的时候,在大太阳底下,便一下遁走了,“大爷,我来投奔亲戚的,路上给人抢了!”

舒充和摘下来帽子,一只手托着在手心里,晌午头热的人像是贴在桶里的烧饼,干巴巴地晒着,“可不是,外面都乱了,我在永定门那里跟乱民撕扯了一晚上,半夜又接到上峰的命令说不要拦截了,放他们进城里来,这才有功夫家里来喘口气。”

两句话的功夫,桑姐儿便知道这是个好人,他看人的眼神总是带着同情且关怀的,“大爷,您可怜可怜,不敢到您家里去,给我弟弟一口吃的,我谢谢您!”

舒充和顺着她的视线,才看见远处还有人,叹口气,“孩子有什么错儿呢,你先不要着急。那起子人刚进城的时候没有秩序,且乱了一阵,现在朝廷想要用他们,已经下令归拢收编了,街面上慢慢会安稳的,省的他们跟无头苍蝇一样的使错劲儿了。”

要说他们做的也是好事儿,办的也是为国为民的大事情,他们勇敢而自强,给我们大家伙都争了一口气,可是桑姐儿的难处,跟谁说理去?所以她沉默,不肯说一句人家的不好。

舒充和忙从怀里掏出来芝麻饼,“来,早上发的行粮,我还没吃,都给你。”

他们是祁兵,比一般的兵勇要好得多,守城门这样的差事,也只能他们去做,坐有坐粮,行有行粮,按着人头来的。

在册的就给发,发了真到了硍节儿上了,你就得上城门楼子上看好门户了堵着!

桑姐儿砰然叩首,额头触地,“大爷,您大恩大德,我是鲁南道青城王氏孙,不敢问您名姓,念您一辈子的好。”

舒充和见她做事规矩有礼,说话又有章程,忙扶她起来,“听你说话读过书,想来也不是小门小户,不过举手之劳,不必挂齿。”

说完便面带薄红,匆匆走了,桑姐儿目送他前面走到胡同深处,敲门而入。

元熊这才敢跑过来,蹒跚着站在那里伸手,“姐——”

桑姐儿打开纸包一看,芝麻酱烧饼,料放的足足的,撑饿又下饭,先给元熊撕开一半,剩下的一半给大奶奶,“妈,快吃。”

“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找水去,这里主家户多,必定有水,”看元熊狼吞虎咽的吃,又嘱咐,“背着人吃,剩下的收好。”

她得先喝水,喝饱了再吃点东西垫补一下,有口吃的,人就精神起来了,仔细着点吃个两三天,未必不能等到街面上铺子开的时候,到时候找个镖师,又或者便宜点儿跟着车队走,都行!

一下便跟个鼓皮一样,自己给自己打气,吹起来了。

三人仔仔细细净面,桑姐儿帮元熊衣服整理好,牵着他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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