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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嫔 第45节

 

“没错。”李文简颔首:“他的画流传于世的本就不多,他临死前让仆人将他的画作一一展开,若是有丁点不满意,便扔进火炉中烧了,烧到最后,仅剩这么一幅传世遗珍。”

昭蘅错愕,竟有人恣意潇洒吗?坦然地将多年心血付之一炬,就因为画作上不起眼的瑕疵。

“这幅画的价值倒也能和昆仑玉一决高下。”

昭蘅眨了眨眼,没有说话。

李文简扭头,吩咐牧归:“送去叶朝阳府上。”

牧归讶然看向他,他抬手,示意他不必多说。牧归只好卷上画轴离开。

“我又欠殿下。”昭蘅低着头,歉意低声。

“这话不对。”李文简反驳:“她是因为我册封你而送你礼物,这礼本就该由我来还。”

昭蘅缓缓抬眼望向李文简。

她眼睛里映着灯火,如同一池搅动的星光。

李文简拿起桌上的镯子,拉过她的手,推戴到她的手腕上。李文简以前不喜欢这种深沉浓稠的颜色,总觉得上了年纪的人才戴这些华翠。

可是昭蘅改变了他的看法,上次的红色玛瑙,这次的碧玉手镯,在她的雪肌玉肤上有浓烈的美感。

他的手是温热的,握着她的手腕抬起,镯子便滑到她纤细的腕间。

看到腕间碧沉沉的手镯,昭蘅心里就不安,价值连城的东西戴在手上,她总担心磕着碰着,她道:“收到库房里头吧,若是磕碰到怪心疼的。”

“东西是用来戴的,有些磕碰在所难免。”李文简道。

昭蘅眨了眨眼:“这可是价值连城的昆仑玉。”

“价值连城的达兰玛瑙你不也拿着打水漂玩儿。”李文简笑着说。

昭蘅低下头,心想这可不一样。

阿箬真怎可和叶朝阳相提并论?

她柔声道:“这是朝阳县主视若珍宝之物。”

“送给你就是你的了。”李文简半垂下眼睑,视线落在昭蘅的脸上:“一个镯子而已。”

“我以为你会为她惋惜。”

李文简露出讶异神情:“我为何要为她惋惜?”

“小宁说你们是很好的朋友,这是她真的珍爱之物。”

李文简听着好笑:“一个沽名钓誉之人,为何会是我的朋友?”

这下轮到昭蘅惊讶,她嘴唇微张,不可思议地看向李文简。

他道:“叶将军对祖父、父亲曾有救命之恩,我很感念他的恩德。但叶朝阳此人,心思深沉,算计太多。我和她交情泛泛,怎么算也算不上朋友。”

昭蘅震惊不已,她很少听到李文简用这么尖锐的负面词语评判一个人。她难掩惊讶,弱声:“是小宁说的。”

“昭蘅。”李文简垂目她。

昭蘅茫然不解地看着他。

“有什么话你可以直接来问我,不要轻信他人之言。”

昭蘅没想到他会说这样的话,不禁一怔。

是啊,她一直从别人的口中捕捉到殿下对阿箬真的态度,却从没有问过他。

若殿下知道阿箬真对她的觊觎,会如何处置。

会是讲将她拱手让出,抑或是为她做主?

“殿下。”她迟疑了一下,还是没忍住开口。

“嗯?”李文简侧眸:“你还有什么疑问?”

昭蘅迟疑了下,开口:“那个阿箬真狂妄无礼,陛下和殿下为何对他如此宽容忍让?”

李文简闻言朗声一笑,他牵起昭蘅:“跟我来。”

他宽大的手掌伸过来,握住她的手,取了案上的一盏灯,径直往旁边走去,在一扇墙上站定。

他松开她的手,照亮墙上的一块狼皮舆图:“你看。”

“这是什么?”

“北疆舆图。”李文简将灯递给昭蘅:“掌灯。”

昭蘅一手提着灯,一手护在簇动的火苗下,避免火苗烧及狼皮。

“这里丰京,这里是西河,这里是邺城……”李文简瘦长的手指在舆图上连点了很多处。

昭蘅的目光跟随他的指尖,在舆图上不停移动。李文简看了她一眼,道:“你知道这些是什么地方吗?”

“北疆十八城。”昭蘅脱口而出。

李文简面露赞许之色,点头:“对,是北疆十八城。”

“两百年前,前朝国富力强之际,出兵征战,驱除了盘踞在戎国、狄国,在北疆囤兵拓土,创建北疆十八城,北疆诸多属国纷纷来朝,也由此打通了去往西域的要道。”

“到了前朝末年,宁帝开始,国力日渐衰微,被赶走的戎族、狄族,乃至于各属国蠢蠢欲动,意图将十八城分离出去。及至戾帝当政期间,因其荒诞无道,对北疆的掌控越来越弱,唯靠着和亲上贡维系北疆表面上的和平。到了后来,和亲纳贡也满足不了他们的胃口,便要割地。戾帝为求一息,便将北疆十八城统统割让出去。”

舆图上的北疆十八城,如同一条玉带横亘在东篱北境之上。

“十八城是连接中原和西域的要塞,从这里可以深入中原腹地,也可远达西域诸国。失去十八城,便切断了中原通往更远的道路。宣和一年,父皇派定远侯前往十八城与北狄商议收复七城,北狄虐杀了他;宣和六年,北戎进犯北境,意欲趁东篱旱灾之年,从西河挥军南下。那一年是我辅政的第二年,放弃了朝廷多年来对北境的怀柔政策,领奏上书武力驱逐北戎。朝中上下,无一人赞同我的决定,是骠骑将军魏湛毅然决然接过帅印。”

提及魏湛,李文简微顿,神色中闪过黯然。

“他驱戎五百里,打了自前朝宁帝以来百余年间的第一场胜仗,大大地振奋了人心。但最后,他被戎军所获,被虐杀而死。”

“北境十八城流落在外的子民,被迫远离故土家园,遭受北戎铁骑的践踏。

“挥军而上的定远侯、骠骑将军,他们琨玉秋霜,壮怀激烈,至今埋骨黄沙,未有归期。”

“平定北疆,收复北境十八城,是我少年时立下的目标。驱除戎、狄,既是国仇,也有家恨。”

他看向昭蘅,目光炯炯:“而现在,陛下行仁政,广积粮,南方的稻米,北方的黍麦堆积如山;他开恩科,打破了寒门庶士为国报恩的藩篱,朝中上下,济济多士,人才蔚起。一切都是最好的时候,收复北境十八城指日可待。”

李文简的手指在狼皮上描绘的蓝图伟业时,昭蘅脑海里浮现出他指挥大军翻越万里云山,收复北境十八城的波澜壮举,她心中豪情的火种,瞬间被点燃,也震颤不已。

原来他想干的,是这样一番伟大的事业。

“月氏。”他在舆图上指了一下,似是怕昭蘅看不清,上前拉起她的手,待她走近又指给她看:“在这里。”

“西域。”昭蘅道。

“没错,月氏是如今西域最大的国,他掌控了西域连接北境的一大片土地,周边的各小国皆以他马首是瞻。”手中的灯光昏黄,照得他面色有些凝重:“取得月氏的支持,可以免去遭受西域诸国背刺的后顾之忧。退一万步讲,就算北征失利,和月氏互贸往来,也可以得以喘息休养。”

“所以即便阿箬真莽撞、无礼、贪婪,我也并不介意。”他道。

“即便让你用最珍贵的东西去换,你也不在意?”昭蘅望着他,眸中有些许湿意,心里藏着他不知晓的忐忑与害怕。

“为了家国大业,在所不惜。”李文简道。

听到答案的那一刻,昭蘅的心彻底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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