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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当君怀归日(一)

 

一队人马身穿黑袍轻骑简装向南而行,蹄铁敲在路上发出轻快声响。

时五月初,纵是大齐最北的地界也吹起温暖的风。山野中生机b0b0、绿植昂然,为首的汉子阔肩厚背,腰配长刀。队伍整齐地排成两列,移动时前後间隔一致,马匹与骑手都严格且默契地跟随前一个人,分毫不差。

穿过蛇尾山後抵达玄州地界,北原地势平坦宽阔,遥遥便依稀能见到郡城的影子。

李元贵上次回城还是一年前,趁着春暖草丰,塞外胡族忙於放牧牛羊才得以歇一口气。他向身後招手,两人催马上前,一左一右并行两侧。

李乐行於右侧,抬眼看向左侧的李义山,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谨慎与疑惑来。

自关口到北原,快马加鞭只需三日。这三日以来,李元贵从出发时的神采飞扬,到现在整天蹙眉沉目,似是心事重重。若是关口动向有异,以李元贵的x子早就杀回去镇守了,她怎麽猜都猜不出来李元贵在担心些甚麽。

看着李元贵时不时摇头,李乐心底便高高地悬起。

「李乐。」李元贵声音浑厚。她立刻催马靠近一点,垂首以示自己正在听。却见他抚着下巴道,「你跟玉儿向来亲近。你说,她收到京城的香脂会不会喜欢?不是普通香脂,此次我托人捎了衔蝉阁专贡进g0ng里的货,京畿道以北可是见不着的。」

李乐双目微睁,一时答不出来。

李义山松了口气,「阿耶放心,您送的她一定喜欢。」

「臭小子,你又备了甚麽?」

「还没呢,等进了城我去一趟西市。绫罗绸缎、胭脂水粉,好东西都给她买下来不就完了吗?」

李乐动了动嘴唇yu言又止。这两人又不是不知道,西市里有一半的商铺都由小奴管,而小奴最大的金主便是桂玉,她喜欢什麽可轮不到他们买。

说起来最根本的问题,还是桂玉根本就瞧不上这些寻常小娘子喜欢的玩意。

桂玉刚来北原时,可是个温婉静好的小公主,整天待在书阁里,看看话本、练练字。不知是否被将军府里好武之风感染了,打从李元贵为了让她强身而教她军拳开始,她便愈发坐不住——七岁开始学拳、八岁开始练刀、九岁就敢打西市的地痞。十一岁便试着混进玄武军的队伍,想跟李元贵去关口见识金戈铁马、大雪封关。

李元贵虽然放纵她想学甚麽就学甚麽,这麽多年来也没放弃试着将她凹回刚来北原时那个喜静的小公主。这不,每逢生辰又要从京城买来那些世家仕nv喜ai的衣裙胭脂,一面坚持要送、一面又忧心被外甥nv嫌弃。堂堂四品忠义将军,面对胡族万骑也不曾皱过眉,却在此唉声叹气。

李乐踌躇半天也没想出合适的说词,又怕嘴笨惹李元贵烦恼,最後只垂首道,「义父心意,殿下定能感受到。」

李元贵摇头,「把你带走半年,那孩子不知该生多大的气。」

「是仆自愿前往,殿下必不会迁怒。」

李元贵觑了她一眼,「你这孩子。」

没多久李元贵摆手让他们退回去,李乐策马到李义山身边,小声道,「义父总是如此?」

李义山以手掩嘴,「年年如此,老麻烦了。」

他清了清喉咙,稍微放大声音,「话说你又备了什麽?」

「狐皮。」

「喔?就你那半两箭法也猎得到狐狸?」李义山笑了笑,「真好啊,你就是进门前摘朵花拿去交差,她也会高高兴兴的。可省事罗。」

就是好不容易打到的,才显得珍贵。李乐忍不住伸手去探马鞍旁的行囊,0到柔软的狐毛还好好待在里面後才松了口气。北原冬日苦寒,多备几件皮草保暖总是没错。狐毛不分男nv,送这个义父也不会怪她带坏公主……何况桂玉披着毛茸茸的狐裘实在好看。她嘴角微扬,心里突然地就充满期待。

半年不见,不知她是不是瘦了?还是又高些许了?

一行人轻蹄快马不过一时辰便奔到城下,仗着玄武军的身分顺利入城,直奔城北的长乐坊。将军府内仆从们正到处忙活,热闹非凡,李家主母梅二娘听说郎君抵达了,小跑着出门上前相迎。

「这是怎麽了?」李元贵看着自己府邸显得有些困惑。

李乐也正奇着,将军向来疼桂玉,可过生辰倒也不致於这麽大费周章。梅二娘眉飞se舞道,「李郎尚不知,昨日圣旨亲临,赐了玉儿上好的云州绸、龙口香,甚至有一套金银首饰。」

「当真?」李元贵双眼一亮。

後头两人刚下马,李义山听了阿娘这话凑到李乐耳旁低语,「稀奇,天上那位竟然记得北原还有个公主,一来就赏这麽多。」

李乐垂首默而不语。

桂玉今年二八,差不多是谈婚论嫁的年纪了。圣上此时突然想起她,做的是甚麽打算,连李乐都能看出来——毕竟这些赏赐看起来更适合当嫁妆。

她心底沉了沉,李义山还在碎念不知道桂玉做了什麽好事。此时李元贵唤她去找桂玉出来,她马上应道,「是。」

李乐低头垂肩走过庭院,怀中抱着狐皮,手掌在绒毛上轻抚,很快地将心情调回平静。将军府西面有座的小院,本来是李元贵的书阁和憩所,如今就她和桂玉住着。

桂玉能被她阿耶重视是件好事,她总不能一辈子缩在北原这种地方。

李乐停在门外吐了口气,又0了0手里的狐毛,这才推开那扇原木se的门板,迎面却见桂玉的屋子房门敞开、地面凌乱,李乐愣过後冲上前查看。满屋子都被翻了个遍,门窗大开凉风飕飕,几案掀了过来好似被洗劫一番,人当然不见踪影。

瞬间李乐脑中闪过无数桂玉在这间屋子里被绑走的画面,她心底一凉,而後怒由心起——是谁做的?他怎麽敢?

她大声呼叫来人,此时突然注意到书案上有张完整的纸。拾起来一看,笔墨已乾,字迹熟悉温婉——离家两日,勿念。

属名为润,是只有几人知道的桂玉的r名。

李乐眨了眨眼抬头看一圈,发现桂玉惯用的物件都被拿走了。又仔细想想,桂玉真是能做出这些事的人,心里的火一下消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强压着古怪的表情。

李义山闻声而至,看到一室狼藉先是怒骂,「c,玉儿呢?」

然後他看到李乐手里的纸,马上明白了状况。那表情分明是想笑又不敢笑,张大嘴努力压低声音,「我c,玉儿出走啦!」

入夜,北原城内宵禁已经开始。坊间街道上寂静黑暗,惟有武侯提着一盏微灯巡夜。

屋内一双眼睛看着光点缓缓走过转角,烛火摇曳的光线映在桌案,笔尖沾墨在竹片上留下一行小字。

北原公主离城,良机勿失。

竹片被放进信筒中封上蜡,以棉绳牢牢绑在信鸽爪上。那人扬手将信鸽抛入空中,灰黑的羽翼振翅融入夜se向远方飞去。

自北原道往南,过了峡中、京畿两道,便能抵达繁荣富庶的云州。

南方夏日炎热难耐,李义山单穿着一件葱绿半臂。李乐倒是穿得住袍子,靛青se领口翻开,底下的白中衣整整齐齐,一头乌丝高高扎起,露出後颈些微的曲线。马背上的身子挺直犹如劲竹,就是有些削瘦,好似轻易便能击落。

他们一行共五个人,各骑着马走在官道边上,蹄声悠哉散漫。道上商队、镖队来往频繁,各个打着大旗队伍整齐划一,步行者亦众。

「接着。」李义山将剥好的栗仁扔给她,「前边就要进云州郡城了,几千里的路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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