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沿着白玉铺就的路慢慢的走。
这里没有四时的变换,只有一幢幢冰冷的宫殿,隐在苍茫的雾气后若隐若现,几千几万年没有丝毫改变。
所以我偶尔会有错觉,那个人,他依然安静的坐在那个高高在上的宝座,俯视苍生,睥睨万物,并没有离开。
薄薄的水汽扑上面颊,我抬头,眼前是一片种满莲花的池子。
雾霭淡淡,一如从前。
觉得有些微的疲惫,这些景色,没任何新奇。
我在亭子里歇下,亭中的石桌上摆着一盘棋,黑白错杂,依稀记得是我很久以前摆的,只是不知中间隔了多少岁月。
连它都没有变过。
从桌上的棋盒里摸出的一枚白子,在手中捂的温热,我看着棋盘,还是不知该将它放在何处。
风声中夹杂着衣料摩擦的簌簌声划过耳际。
微微侧头,看到一个黑色的身影从远处走来,渐渐变的清晰。
来人在对面坐下,笑道:“又在和自己博弈吗?素年,你这习惯什么时候养成的。”
说着,将一杯温热的茶放在我的手边。
“不记得了。”
我想了想,寻了个空处,把手中已经温热的白子放在了棋盘一角,那里已经是一片死棋,此子一落,这一角立刻全军覆没。
既然是死棋,不如死的更彻底一些。
我把死掉的棋子收回棋盒,再拿起一颗黑子,问他:“你说,这棋,是输是赢?”
“输也是你,赢也是你,胜负有何不同。”修长的指托着下巴,一脸闲适。
我看着手中的白子,再问:“璇玑,这天地存在多久了?”
“总有千万年了。”
“这么久,这里一直没有变过。”
应该改变的都没有变过。
只是那个在宝座上坐了千万年的人不在了。
“总还是有些变化的,看似没变,但都已经和那时不同了。”他端起手边的茶,放到唇边。
我在这夹着淡淡荷香的微风里,渐渐觉得憋闷。
放下手中的棋子,随手拨乱了棋盘。站起来,走到池边,看着连天的碧叶芙蓉,还是和从前一样的淡雅,连香气都没有变过。
这不变的香气只让人更觉烦躁。
积压了千万年的记忆像是隐藏在重重浓雾之后,但也感觉得到和现在真的是不同了。
也许是我修为不够,还不能打开传承之锁,否则即便是积累了千万年的记忆,也可以清晰如昨日。
深深呼出胸腹一口浊气,转头看到璇玑站了起来,棋盘上被我拨乱的的棋子都已经放回了原位,和来时一摸一样。
他走到我身后,轻声说:“有些局,不是想弃就能弃的。”
我转过头,看向水天相接处的一线金光。
耳边是那人转身离开的衣料摩擦声。
池水中,一朵莲花在轻风中抖了抖,风姿绰约,所有的烦躁便悄然无声的平息了。
“莲池里又多了一朵花苞。”
“它将是莲池里最美的。”
模糊的记忆里,这是很久之前,有个人指给我看的。
“神界,很快就会不寂寞了。”男人站在星坛上,喃喃自语似的说着。
我抬头看他看的那片星空,除了点点银光便是漆黑的天幕。
他能看到的,我什么都看不到。
“你不是总觉得神界冷清寂寞,想要热闹些吗,很快就能如你所愿。”璇玑披散的长发被风扬起,玄色的衣裳流光闪动,与身后的夜空融为一体。
璇玑转过来看着我,唇边挂着一抹嘲讽的笑。
“那不是很好吗,我喜欢热闹。”
“素年,神界不能让流风掌管。”
“你知道的,我不在乎。”
璇玑如玉的脸庞在浓黑的背景下,显得愈加苍白。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纤细修长,然,苍白无力,“我觉得神界交给流风也没什么不妥。”
“南君的能力有目共睹,我也觉得他比较适合掌管神界。”
我抬眼望他。
他看我一眼,又看向那片广袤的星空,道:“但是,不能是他。”
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我不禁再次感慨神界的冷清,难怪那么多神贪恋这滚滚红尘,甚至宁愿舍弃永生,当真是热闹非凡。
如果可以,我也不愿回去。那种生活,实在是没什么可留恋的。
也许那个人也是因为无所留恋才选择离开。
前面是大红丝绦装饰的酒楼,招牌上字体风流的三个鲜绿大字:春风笑。
“这就是青楼?”以往只听阿黛提起过,亲眼见到还是头一次。
“青楼可算是人间最热闹的地方,数不尽的佳肴美酒,如云美人。骚人墨客的温柔乡,乡野匹夫的销魂窟。人间最美的和最丑的,全都看得到。”眯成一条线的狐狸眼,总是一边啜饮着清淡的茶水,一边啧啧有声的回味,向我讲述凡间的种种。
我从离开过神界。
那个人没离开的时候,我若不是在自己宫中,便是去陪他。伏在他的膝上,感觉他轻抚我的头发,听他偶尔兴起,说的只言片语。
“那片海没了。”
“那棵树长大了。”
“枯了呢……”
我偶尔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他看的地方,然而从未看到过什么。后来便不再去看,只是安静的伏在他的腿上。
有时他也会问我,“素年,你什么时候可以变得温暖些。”
天下之火全在我掌控之中,我怎么会不温暖呢?
只是当我疑惑的抬头看他时,他的眼睛却始终望向远方,一片虚无,半分不曾存在过我的影子。
脖子后面突然凉凉的一麻,周围的空气充斥着压迫感。
啧,怎么我就没那种气魄。
神界的婢女小侍们敢在我经过时,依然嬉笑打闹,毫不避讳。而只要远远看到流风的身影,便一个个噤若寒蝉,低头迅速走开。
想起今早的情景,还是觉得委屈。
天才微微亮,我窝在床上犯懒,小婢来报,说:“段公子来了。”
我爬起来,在小婢的服侍下穿衣洗漱,然后出门接客。
段云正百无聊赖的站在堂中,盯着一角的百宝柜发呆,惯常的一身白衣,长发高高束在头顶,垂下来还是到了腰际,额前总有几缕碎发,看起来有几分天真。
“这么早来我这儿做什么。”我带着些微的起床气,在桌旁坐下,幽幽的看着他。
这几日身子不爽,时而畏冷,时而燥热,人更是懒懒的不愿动弹。
“啊呀,素年。”他眯眼笑着走过来,在我旁边坐下。
不知怎的,细长的眉眼竟有些像阿黛。
“韩宇去凡间处理事情了,我没事做,就来找你了。”
我不禁恶毒的揣测,八成韩宇就是为了躲他才去的凡间。段云所谓的“事”从来就不是什么正事,只是给韩宇找麻烦。
“来来来,我们手谈一局如何?”段云边说边向百宝柜走去,从百宝柜的抽屉里取出棋盘棋盒。他常来我这儿,对这儿熟的很。
“你这个臭棋篓子,是没人愿意和你下,才来找我的吧。”
“咱们半斤八两,谁也别笑话谁。”他挥手让小婢去拿茶水,把棋盘摆在桌上,把装了白子的棋盒推给我,从盛了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