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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

 

火炭,又拿长勺舀了舀鼎中熬煮的食物。军帐里没有什么旁人,除了一名程姓的参军,就是吕蒙、吕典、刘基几个,小卒布置好东西就都退下了。太史慈行止简易,自己操弄锅鼎,其他人也都放松,帐里只听见浅浅的汩汩的汤汁在沸腾。

历经多日,终于见到建昌都尉,可刘基心里却突然多了很多疑问:

为什么龚瑛会跑到山越当中?

为什么太史慈和龚瑛两人形同仇雠?

为什么龚瑛说太史慈病了?

重重疑窦,让眼前这位故人,忽然变得有一点陌生。

这边心头暗涌翻覆,而另一边,故人还在安静地料理食物。一缕缕香气如雾卷起,裹着太史慈的话:“枚乘在名赋《七发》里面写我们这儿的南方菜,‘雏牛之腴,菜以笋蒲’,小牛腩肉煨以竹笋、山蒲,说是天下至美。不过丧乱之年,牛犊珍贵,只能用豚肉代之,又加了小米、糜子,吃起来更实在一些。”

刘基心下一动:“这是家父以前的做法。”

“第一次吃到,确实还是在扬州牧的府里。”他淡淡说道。

刘繇毕竟出身自宗室大族,开办宴席是常事,主要是为了款待许劭等名士,但将士们也都能参与。太史慈也参与过几次,可只能坐在末席,行为也拘束,后来就少了露面。刘基一时间分不清他是不是在暗指这段往事。

“我怎么从来都不知道,太史将军原来是个食家?”刘基只好撇开话题。

“我虽然不方便再叫‘少主’,但公子还是喊我子义吧。吕司马也一样。”太史慈说,“你说的毕竟已经是三年前,当时我一心扬名天下,没有心思去想这些杂事。倒是这几年在行伍里呆久了,才发现这一蔬一饭,都是本事。就像豚肉如果要炖竹笋,最好是晒干一些,风味才能透得出来。”

他从鼎里盛出一碗来,肉已煨得酥烂,杂以黄绿蔬食,更显得层次饱满。

刘基几乎没有反应过来,从前的太史慈,何曾在意过这种生活琐事?

“子义兄这……变化不小啊!”

太史慈静静地盯着刘基:“公子也变了不少。我以为你会一直隐居,没想到,却在吕司马这儿见到了。”

话音未落,吕蒙已经接过了话:“我是下官,又是晚辈,子义兄喊我子明就好。我们小庙可拉拢不了刘公子,只是同行一道而已。”

他快速把话题带过去,然后喜上眉梢,兴奋地说:“不过,在军中能吃到这么一口,可见都尉真是讲究,高手!但说实话,美食虽好,还是比不上子义兄手边那甑美酒——别说那酒味儿,光这个器物,我就是第一次见!”

吕蒙说得直来直去,太史慈也笑,说一声“子明是识货之人”,就让参军帮忙把饭菜分了,自己转向那只独特的铜甑。只见它底下有炭火,火上置一只扁圆的大釜,釜口收敛起来,整体像一只鼓鼓的水缸。在釜口往上,严丝合缝地套接着一只直筒型的铜甑,两个青铜器合在一起,比一小童还高。甑上滚滚吐着白色蒸汽,随之漫出的,是比寻常米酒更醇更烈的酒香。甑的下腹部有一根朝下伸出的管子,下接酒尊,稳稳接住淌出的琼浆。

太史慈并不着急,只等酒液慢慢流出。他问:“这个器物,公子认得吗?”

刘基也摇头,他以前虽然爱喝酒,却很少研究酒器。

“我也不知道它真正的名字,可它做出来的酒,却真正是一绝。这不是豫章常见的米酒,而是芋酎,先用芋头制了原酒,将原酒置入甑中,再经此器具蒸煮一轮或两轮而成。出来的酒液少于从前,可是劲道不可同日而语。”

他将酒尊也交给参军,让他分与众人。酒浆澄澈透明,可是香气彷如不可阻挡的罡风,喷薄而出,在这军帐里摧城拔寨。

“不过诸位当心,这酒醇烈异常,可能不是一般人可以接受。”

吕蒙不以为意地大笑:“哈哈哈!太好了,我总觉得江东没有北方的烈酒,总是软绵绵的没有力气,跟小妞子似的。这下看来,终于可以一醉方休。”

吕典却是一副公事公办的面孔。他皱眉看着参军倒酒,突然站起身来,拱手道:“太史将军!在下建议,是否还是先谈一谈正事,再用酒食?这次护送刘公子前来,其实是因为有一些从北方朝廷来的信物,指定要送给将军。”

“吕典!怎么这时候扫兴呢?”吕蒙打断他的话,同时快速瞟了刘基一眼。

刘基会意,不动声色地笑笑,紧接上说:“子义兄,我也觉得可以先把东西看了,那些物件我疑心有诈,冒昧先看过一遍——还挺有意思的。”

“是吗?”太史慈脸上看不出一丝波澜,“那就先看一看。”

“当归、当归……这么看来,曹贼是真想让我归降。真是荒谬至极。”

太史慈草草看罢所有的物件,无论对柿子金还是玉璧,视线都没怎么停留。打开漆盒,他把当归直接掏出来洒在案上,在众人面前将盒子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暗格机关,便也放下了。

“既然这样,我将这件事情公开说一说,并将这些物什全部送归孙将军府上。曹操那边,就不需要回信了。堂堂司空,真是白费力气。”他一边笑一边摇头,但笑意收敛,显得不痛不痒,和刘基记忆里的笑容完全对不上。

太史慈又转头朝吕蒙说:“只是,我长期驻扎豫章,少有机会拜见孙将军。子明的部曲奔走各地,不如帮兄长一个忙,把它们送过去?这样我也放心。”

吕蒙一拍手掌:“妙!这处置非常公允。不过要是我的话,大概会回信把姓曹的骂一顿——没事寄什么箱子?害我们这么多人跑一趟。子义知道吗,他的这些小金饼,不仅仅在这些包裹里,还有的溜进了江东市场。现在看来,他们大概只是为了打通门道,以确保东西能送到子义手上。不过,这是什么时日啊,来历不明的钱货总是让人紧张。”

太史慈淡淡回道:“明白。只是既然已经截获下来,以后这市场里,应该不会见到类似的东西了。”

“就此消失了当然好。毕竟它们还不是普通的好东西,对吧,刘公子?”

刘基点头:“是,根据我个人的了解,这些应该都是明器,也就是从墓里被挖出来的。”

太史慈的表情一下子冷了下来。事实上,刘基以前从来没见过他这样的表情——不管是在战场上下,什么生死关头,他从来都是一副炙热的、燃烧的模样。现在却像是在雪下,剑刃从鞘里露出一丝白芒。

“也许曹贼手头也拿不出更多的好东西?”他声音显得不太确定,“也许,他想诅咒我。”

“诅咒大概不会,毕竟我们也背这么长时间了。”吕蒙无所谓地笑笑,“怪事儿倒是有一些。子义知道吧,就在建昌城里面,送东西的人死了三个,跑了一个。”

“城里守军已经向我通报过了。我认为,还是那些山越做的。建昌城外围山越势力虽然清剿得差不多了,但城里渗透着一些老鼠虫豸,还没法清干净。”

“可他们为什么要杀人呢?”刘基问。

“我一直在海昏城,目前还说不清楚。不过,山越和北方的关联可能比公子了解的要多,尤其是在我们这里,毗邻荆州,刘表一直试图把手伸进来。除了他们,还有以前袁术、陶谦所部,以及被孙家收拾的那些旧势力。他们的人不是全部都归顺了朝廷,有不少都成了草寇,自立山头。这就是为什么山越里不仅有蛮夷,也有一些正经的军屯——扯远了,说到底,他们杀掉几个北方信使的理由,有很多种可能。”

吕蒙冷哼一声,“抓到逃跑的那一个就好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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